那几张相片,被慢慢放到了桌面上,照片上有时间显示,与那天晚上,银欢回家的时间,刚好有两个小时的时差。苏意年记得清楚,是因为,自己也是刚到家里,看到银欢没有回来,他很意外的,然后看到银欢一身湿透的回来了,她的脸色很不好,眼睛是红的,他当时以为是雨淋的,他笑着让她先洗了澡,他洗过上床后,看到银欢背对着他,他伸手揽她时,她也没有像往常一样缩到他的怀里来,她的身子,在他的手碰上时,有些僵,她轻声的说:“意年,太晚了,睡吧……”
苏意年听到她的声音很疲惫,他自己也是累的,就那样搂住她,就睡着了。
现在,苏意年手底的咖啡杯,碰到办公桌的桌面上,发出嗑嗑的响声来。
苏意年一直很自信,他也向来有自信的理由,从小到大,他想做的事,几乎全是如愿。
自信的人,往往又都很自负,他也一样。
所以,他宁愿相信,相片中的一切是假的,也不相信,自己的妻子会背着自己与别的男人约会。
该死的,偏偏这个男人,很英俊,很伟岸,又很低调,几次见薄亦寒,苏意年都气恼他的平易近人与睿智平和,他总是举止得当,甚至大气从容。
可是,为什么这样一个男人,现在已经成了苏意年心中的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他怎么可以,这样暧昧的抱住别人的老婆,怎么可以这么平静的,扰乱别人的生活。
有人敲门,苏意年匆忙放下杯子,用文件夹把相片遮住,他轻声说:“请进!”
银喜走进来,干净的淡紫色薄毛衫,下面一条米色长裤,干净而素雅,越来越有职场女子的干练和知性。
银喜的嘴唇,比姐姐要厚一些,是人们常说的那种性感的唇形,她浅浅的涂了一层唇彩,她很快就知道在公司里,越不惹眼越好,越温顺有礼,越受人待见的道理,所以,她再不化浓媚的妆,衣着上,也依着薛佳丽的感觉来打理自己。
“苏少,这是大兴利这个月的销售报表,还有下一期的特卖活动,请您过目下!”银喜说道,轻轻递过文件来。
苏意年接过来,他的心里还在愤怒,但已经投到工作中来,他的时间有限,但公司的事却庞杂,尽管他力施改革,但好多东西,还要一一的过目,管理苏氏哪有那么的简单,不说平日的对外业务,便是公司内的各部门之间的协调与分工合作,也够他操心的了。
这一季的大兴利赢利情况还是不乐观的,正是淡季,希望过几天,中秋与十一双节,会刺激一下现在的不景气。
他看到特卖活动,与那些参与的商品厂商,这在他的脑子里不光是抽象的几个名字,而是它们身后的,那些老板们,昨天与**的代理商刚签了新的合同,还有这个**洗化公司,几次约自己吃饭,应该安排下,现在它已经挤身洗化业的十强,不容小视的。
苏意年的脑子里飞速的转着,中性笔的笔尖在纸面上轻轻的滑过。
最后落下自己的名字。
“你的脚全好了吗?不用再休息几天?”苏意年突然想起来,轻声问道。
“没事了,谢谢苏少!”银喜说道,向着苏意年轻笑下。
苏意年把几页纸递给银喜:“复印下,下次开会的时候会用上!”银喜接过去,转身走出去。
就在这时,苏意年桌上的电话响了,他按了免提键,薛佳丽向着他说道:“苏少,李老板已经来了,我叫他到会议室等您……”
“好的,我马上过去!”苏意年站起身来,
银喜再转身回来,刚好看到苏意年走出去,他还有对她说:“文件签好了,你拿走就行了!”
银喜走进办公室里,拿起文件时,无意扫到文件下的一堆花花绿绿。
她犹豫下,自己拿的文件有些厚,原是把那些相片上原来覆着的文件也一并拿了起来,所以,她就看到了自己的姐姐的那些相片。
好吃惊,银喜的眼睛瞪圆了,怎么会,这是姐姐,竟然还有薄亦寒,他们?
下意识的,银喜想掩住这些相片,但转念想到,这是苏意年的办公室,也就是说,他早就看到了,银喜猛的矮了下,姐姐这是唱的哪一出。
银喜匆忙把刚刚那些文件又放回去。
手捧着自己的那些文件在心口上,姐姐和薄亦寒有不清不楚啊,而苏意年……,银喜努力的回想刚刚苏意年的神态,可是,苏意年的神态与往常并没有不同的啊。
银喜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办了,这一刻,她突然发现,她从没有重视过的姐姐,在自己的心里,竟这么重要。
死银欢,你不能出问题,千万不要在感情上有任何的问题啊,我的幸福,咱全家人的幸福,都在你一个人的身上呢,银喜在心里叫道,她心事重重的走出去,走到一半,突然的想起来,薄亦寒现在也是个大老板呢,自己的姐姐还真是不一般呢,围在她身边的男人,就没一个是简单的,倒是自己,挖坑陷井这么久,只吊了高俊一个浪荡子。
而那个高俊,现在,似乎全身心的,都在追求那个什么顾倾城呢。
顾倾城?银喜想到,她好像是在觊觎自己的姐夫啊,好复杂的关系啊,银喜有些头疼,怎么办呢,她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打了姐姐的电话。
银欢正在学着插花,有电话打来,她擦了擦手,见是叶凝。
“银欢,亦寒哥给你打电话没有?”叶凝说道。
“没有,有什么事吗?”银欢说道,心里有些紧,昨天下午,她与薄亦寒分手后,整个人像被抽去了精气神,有些萎靡不振。
“嘉谊集团好像要西进,我是听别人说的,亦寒哥好像也要走啊,真是的,才回来没有多久啊!”叶凝说道。
是吗?银欢在心里说道,手不小心碰到了她刚刚剪下的玫瑰花刺,一滴血珠忽的冒出来,她不知道为什么,用手紧紧的按住那根刺,血一下子汹涌了,指尖的痛盖住了心底的痛,她唇角露出微笑来。
叶凝在那一边还在说着,直到听到有人惊叫着:“少奶奶,出血了……”
叶凝惊慌的说:“怎么了,谁出血了……”
银欢忙拿开手,有些嫌意的回头,刘婶正从外面走进来,大惊失色的样子,马上去翻厨房里的抽屉。
银欢对着叶凝说:“没有事,叶凝,我先挂了,回头打给你!”
挂了后,银欢忙说:“刘婶,没事的,真的,一点也不疼!”
刘婶却热情的给她上了消炎水,又挤了挤,直到不出血了,才用纱布缠上,包得郑重的:“得了,少奶奶,这些活,还是我来做吧,你去房里休息吗!”
银欢起身,扔了插了一半的花瓶,她现在,一定要找些事来做,不然,心会空得慌。
正想走出餐厅,电话又响了,竟是银喜,这个妹妹,是很少给自己电话的,银欢有些吃惊的接起来。
“姐,你说话方便不?”银喜说道。
“恩,你说吧!”银欢说道,她转身出了餐厅,大厅里一个人也没有,
老人们都在午睡还不曾起,秋日的阳光从前面的落地窗照进来,照到深色的地板上,光线里,都是落莫的尘埃。
“你最好要小心些呢,我不知道你和那个薄亦寒是怎么回事,但是,你们的相片,在姐夫的办公桌上啊,我无意间看到了,你们在一起的相片,你明白吗?”银喜说道,压低着声音。
银欢愣了下,什么在一起?自己和薄亦寒什么时候在一起了?“银喜,你说什么,有亦寒哥什么事?”
“就是下雨天,你们抱在一起啊,别告诉我,那不是你,还有,是偷拍的应该,你做了什么事啊,是不是姐夫派人跟踪你,你……噢,佳丽姐,好的……”银喜说道一半,突然与别人说起话来,抽空的,说了一句:“你好自为知,别闹出什么事来,我还忙着呢……”说完,那边就匆匆的挂了线。
银欢的头晕晕的,手上的痛丝丝传来,她靠在楼梯的栏杆下,无力的靠着,一动不动,刘婶在哼她家乡的小调,跑了音的小调,银欢一动不动,生活就象是一个无底的黑洞,她无限制的掉下去,这一刻,不知道下一刻,将会面临什么。
慢慢坐下去,缩坐在地板上,看着阳光下,微尘的舞蹈,她多想自己也一样是那微尘,能再小一些,再小一些,随波逐流,没意识,没思想。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的想到了死,从来没有一刻,她这样的想过这个严肃的东西,就算是命运曾给她开过一个多么大的玩笑,她都没有想过。
好死不如赖活着,是外婆总是念叨的话,外婆有风湿,背总是驼着,低矮的农房,她一个人住,外婆有子女六个,除了三个女儿都嫁到了外地,三个儿子都在一个村里,可是,她不跟他们任何一个人住,只有银欢,陪过她几年,她们相依为命。
好死不如赖活着,外婆总是这样说,银欢抱紧了双肩,多么奇怪的下午,她为什么突然想到这个字。
想到了,就无法抑制的想下去,如果这时,自己死掉了,会不会有人难过呢,爸爸妈妈还有银志刚与银喜,苏意年,他会再娶,只有娇娇,她突然害怕,只有娇娇,自己放不下的。
她擦了擦眼泪,猛的回神,不能这样想下去,她的生活还久得很,她要看着娇娇快快乐乐的成长。
刚才她只是想到了逃避,因为,她开始害怕,苏意年会有反应。
她恨不得现在就消失了,然后就不必再面对他。
他的责问,他可能有的罚惩,她害怕。
因为自己真的心痛,所以,怕连辩解都没有力气的。她害怕他紧皱的眉头,怕他用力的捏紧自己的手腕,怕他会说出薄亦寒三个字来。
昨天夜里,她是那样的哀伤,可以预见的离别的哀伤,让她沉默而冷漠,拒绝了苏意年的求欢,他的手就一直搭在她的腰上,直到,他熟悉的呼吸声越来越沉,她开始落泪旁沱,她知道,有一个叫做命的东西,一直在左右着她自己。
有一种至真至纯的爱情,与她就那样擦肩而过,而后,十年二十年后,他们白发之后,还会在某个清晨,某个黄昏,想到彼此,他们的情缘如丝,断了,再续不起,她曾那样的爱着过的一个男人,总是隔着一段距离向着她笑,隔着的那段距离,也是命中注定的,他与她的有缘无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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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意年是准时的回家来的,晚饭是静蔼的,只有娇娇偶尔会说出一两句话来,其余的人,似乎配合他们一样,都缄默不语的。
苏意年上楼的时候,看到银欢领着娇娇在前面。
他洗澡出来时,银欢还没有回房间里,他走到儿童房那里,银欢的声音低低的,如梦里的呢喃,她轻声的说着:“她弯下腰,在王子清秀的眉毛上吻了一下。她把刀子远远地向浪花里扔去。又再一次朝王子望了一眼,然后就从船上跳到海里,她觉得她的身躯在融化成泡沫……”
“妈妈,小人鱼死了吗?”娇娇还在说话,也是低低的,听起来,离入睡不远了。
“是的,她化成了泡沫,不过,三百年后,她会变成真的人的!”银欢说道。
“那她为什么不杀了王子呢,她就能回到原来的样子啊,还有美丽的鱼尾,我好喜欢啊,你看,多漂亮啊……”娇娇说道。银欢轻笑:“因为她爱王子啊!”
“可是,王子不爱她啊……,好可怜……”娇娇轻声道,渐渐入了梦乡。
“也许王子爱的,只是她错过了表达的时间,其实,化成了泡沫也是好的……”银欢轻声道。
房门被推开,苏意年站在那里,走廊的光映在他的身上,黑黑的影子,映在地板上,房间里已经关了灯,银欢坐在床边,慢慢起身,走到苏意年的身边。
这一切,太安静了,安静得让银欢想大喊一声出来。
是不应该的,他应该爆发的,不是吗?
但他只是轻声问:“睡着了!”
“恩!”银欢轻应。
苏意年半侧了身子,让银欢过去。
他走到女儿那里,拿起她枕边的童话书,微弱的灯光下,那鱼尾果真的漂亮的,小孩子,哪里知道爱的苦,他们只喜欢悦目的东西。
重回到卧室,银欢已经躺在了床上,苏意年躺过去,拉过银欢的身子来,他拧亮了卧室里所有的灯,甚至把台灯移到她的脸前,在灯光大亮的时候,仔细看银欢的身子,她的脸。
银欢感觉到刺眼,想避开脸,苏意年却按住她的脸。
台灯的光,映到她的眼睛里,她的眼睛里,有泪水。
“不许闭眼,只许看着我……”他命令着。
那一夜,银欢只记得灼热的光,灯的光,苏意年眼睛里的光,慢慢的将她灼伤。
苏意年只说了那样的一句话,就不再说什么,甚至,并不像是发火,只是很冷漠,如公事公办的,他行使他丈夫的权利,她只有不可避免的履行她做为妻子的义务。
灯影里,他只有喘息,疼痛是在所难免的,他是存心的让她疼的。
甚至他不让她闭眼,她最后累得实在不行了,稍有合上眼眸,他都咬醒了她,“看着我!”他命令她。
她发窘的看着他,纵使麻木了,他也有办法让她疼的,让她记住的,他似要挤出什么一样,狠命的压住她的身体。
眼睛睁到麻木,连眼泪都没有了。
事后,他翻身躺在她的身侧,眼睛看着天花板,他突然道:“如果你想离婚,就随你吧,我实在是没力气,把这床上的第三个人挤出去的!因为,他在你的心里,我从没有认输过的,可是,我也有我的自尊的,你可以随你的亦寒哥走吧!”
说完,他起身离开,在浴室里洗过后,他走到了书房里。
银欢感觉身体四分五裂,只心还聚在心口,但却是奇痛的,当他说离婚的时候,她竟痛得难以复加,这是他头一次,主动的说出离婚两个字,他家里,也是没有离婚的先例的。
苏意年也痛,他的痛与银欢不同,他很想再返身回去,把银欢从床上揪起来,问她,昨天那相片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是,从小到大,自取其辱的事,他不做,事实就是事实,他只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只知道那不是P的,就足够了。
他已经把自己低到了尘埃里,她还有什么不满足,还为什么,哭得那样的伤心,在另一个男人的怀里。
他自忖不是小气的人,但他在意的是,银欢失的不是身,而是心,她的心,从不在他这里。他感觉自己受了最大的侮辱一般。
他说过,等她来爱上他,可是,她分明的就不想来爱自己。她一直活在她自己的世界里。
他进不去她的世界,他也会感觉累的,他是堂堂的男人,总不能去求她来爱他。
正常的男与女,应该是先爱,再婚,再性,而他们,是先性,再婚,至于爱,他想,他是得不到了,多可笑啊,他苏意年爱的女人,却是不爱他的,而且,这个女人,不那么漂亮,不那么聪明,他为什么爱她,她是水墨丹青,却不是他的。
苏意年闭上眼,从没有感觉这样的绝望过,他有些后悔,说出什么离婚的话,但他是男人,说了,也就那样了,离吧,反正,他也对不起她的,一来一去,他们之间,算是扯平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