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出殡(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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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迎霜走到她身后叫了一声。婉颐大惊,回头一看是迎霜,这才稍稍定了一下心。她赶紧招呼银霜,“快,先找个地方把他藏起来。”两个人左看右看,灵堂内哪个角落都是一揽无余。

“小姐,您看那儿行不行?”迎霜指了指祭台。婉颐当机立断,“如今也只好这样了。”

婉颐和迎霜合力将督军拉到祭台后面推了进去,拉下白色的桌布掩好。做完这些,婉颐赶忙上楼换衣服,迎霜取来拖把来来回回地清理地板,直到地上的血迹完全消失。

婉颐回到灵堂,把换下来的衣服连着那把带血的剪刀一起裹起来交给迎霜,叮嘱道:“先把这些藏好,再找个机会处理掉。”迎霜抱着这推东西走了。

婉颐看了看挂在墙上的时钟,时针快指向八点整。“糟糕!”婉颐惊呼,督军进来的时候,她刚好留意了一下时间,当时还不到七点,他在这里留滞了一个多时辰,外面的人恐怕已经起了疑心。

正在这时,葵叔回来了,他风尘仆仆地走进门,还没来得及和站在面前的小姐打招呼,婉颐已经抢上前说:“葵叔,您回来得正好!”她把葵叔拉到身边,迫不急待地交待了几句。葵叔满脸狐疑,“小姐,怎么这么着急!”婉颐也等不及跟他解释,忙推了他出门,“快去,不然就来不及了!”

督军进门以后,他的几名随身护卫在不远处一直紧盯着苏家的大门。大门外有几名国军士兵看守,出入的人都要持国民政府特别签发的派司。广州毕竟是国军大本营,他们虽然有人接应,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靠近苏府,两辆黑色的小车停在不远的街角。

马路上灯光昏暗,“督军”从大门走了出来,他仍然戴着墨镜,在门外张望了一下,这几名护卫马上迎了上去。只听身后“嘀嘀”几声汽车喇叭响,刺眼的汽车大灯射过来,他们连忙闪到路边,一辆小车疾驰而过。“哪个冒失鬼!”有人骂道。

车停在“督军”身边“吱”的一声停下。车门打开,一个人跳下车把“督军”推进了进去,飞快地关上了车门,小车一眨眼就消失在夜色中。

这几个人看傻了眼,眼前的“督军”什么时候不见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督军被人劫持了,快追!”两辆黑色小车飞驰而来,他们连忙上车朝同一方向赶去。

“小姐,现在该怎么办?”葵叔和迎霜两人一起看着婉颐。葵叔听迎霜简单说了一下事情经过,也吓出了一身冷汗。

“这个人终究不能在此地久留,若是两边都被人做文章,我们苏家就真的万劫不复了。”婉颐沉重地说。“可是怎么把他弄出去啊?”迎霜着急地问。

婉颐略思忖了一下道:“他好歹也是个督军,咱们也给他一个礼遇,后天父亲出殡的时候,也找个地方把他安葬了吧。”“那明天……”迎霜心有余悸地看了看祭桌下面。

“咱们该干嘛就干嘛!”婉颐斩钉截铁地说。

葵叔想了想,道:“只有这样了,现在外面的情形也说不准,咱们要办事也越来越难。今晚小姐早点休息,后天出殡,按习俗是要守夜的,您这几天太疲累,别把身子熬坏了。婉颐点点头,带着迎霜离开了灵堂。

夜深了,院子里的法事彻夜不停,整个苏府被唱念《地藏经》的声音环绕。婉颐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她的闺房空空荡荡,府中稍微值钱一点的东西不是被掠走就是被砸毁,能看的也就是这幢房子了。她从床上坐了起来,把头深深地埋进了膝盖。良久,她抬起头重重地跌回床上,两只眼睛直直地看着天花板。“我这样会不会疯了。”她喃喃地自言自语。连日的辛劳和紧张令她头疼欲裂。

她突然轻声唱起了歌:月光光,照地堂,虾仔你乖乖训落床,听朝阿妈要赶插秧,虾仔你快的眯埋眼,一觉训到大天光。这是小时候母亲常给她唱的一首广东儿歌,母亲在唱这首歌的同时,伸出一只手在她额前温柔地抚摸。唱着这首歌,婉颐似乎感觉到母亲象羽毛一样轻盈的手,正拍打着自己的肩膀,她的情绪渐渐有所缓和。

唱着唱着,她眼珠一转,忽地从床上爬了起来,披上一件衣服,拮了一双鞋子,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走廊里黑乎乎的,葵叔没有留灯。她一步一步摸索着走下楼梯,灵堂里隐约透出点点烛光。葵叔今天守夜,他老人家也连着熬了好几晚。她探了一下头,看看没什么动静,直接绕到楼梯边一个平常用来储物的房间。

推开门,打开灯,地上堆满了杂物。葵叔他们把没有砸坏,稍微完整一点的东西都收拾到了这个房间。这两天家中事务繁多,一时间还来不及整理,只是四散地堆放着。婉颐走过去翻找起来,她记得今天一早葵叔带她来这里看了一眼,她无意中看到了那样东西。凭着印象蹲在地上扒了一会儿,终于在一堆衣物里找到了,她两眼放光,伸手拿了过来。

这是一瓶开过盖的威士忌,还剩下小半瓶金黄色的酒液。“酒是好东西。”她把酒瓶举到眼前,忍不住轻声说了一句父亲常说的一句话。透过瓶身,她看到了一个变形的世界。婉颐咧嘴苦笑了一下,把酒瓶从眼前挪开,自言自语道:“至少今晚,它可以帮助我睡个好觉。”于是手放到瓶口的位置,用力拔开了瓶塞。

一股浓郁的味道飘了出来,婉颐犹豫了一下,慢慢把瓶口放到嘴边。刚想喝,眼前浮现出一个人的影子,“给她来杯苏打水。”七少爷!婉颐眨了眨眼睛,不由得心中长叹:现在只有自己才能帮自己了。仰起脖子“咕嘟”一声灌下去一大口,她喝得太急,一股又冲又辣的味道从鼻子里倒吸上来,嗓子里象被火烧一样,她憋不住咳了两下。

“谁?”葵叔在门外警觉地喊了一声,灵堂另一边护院住的房间也打开了灯。她连忙塞回瓶盖,把酒瓶藏在身后,镇定自若地回答:“葵叔是我,没事!”

“是婉颐小姐,您早点歇着。”葵叔的声音马上放低了。“知道了。”婉颐拿了这瓶威士忌,拉了灯,关上了储藏室的门,原路返回了自己的房间。走到半路的时候,她已经有了轻飘飘的感觉。

婉颐是被迎霜使劲推醒的。“小姐!小姐!”迎霜不停地唤着,一不小心,脚底下踢到一个空酒瓶,酒瓶咣里咣啷地滚到墙角去了。“小姐,你喝酒了?”迎霜靠近婉颐闻了闻,果然有一股酒气。她也顾不得这么多了,附身大喊:“不好了,小姐,你快醒醒!”。

婉颐被迎霜硬拉着坐了起来。“怎么了?”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迎霜焦急地说:“今天一早来了一拔警察局的人,气势汹汹地闯进苏家说要找那个督军,院子里已经快打起来了,葵叔拦不住了,您赶紧下去看看吧!”

婉颐一听,酒醒了一大半,“门口那些守卫呢?”

“守卫昨天换了岗,今天那些新来的说他们是执行公务,不能阻拦!”

“什么?”她连忙穿好衣服,跟着迎霜急步走下楼。

府外停着几辆车,院子里站着一些警察和穿便装的人。葵叔带着几个护院把他们拦在门外。那些穿便装的人嘴里嚷着要苏府交人,手上还有些推搡的动作。灵棚里唱经的和尚也都愣在那里,停止了讼经。葵叔见到婉颐急忙上前,他指着一位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说:“小姐,这位是警局的郑探长,他带这些人上咱们这儿来说要一个什么人。”

葵叔暗使了一个眼色,婉颐立刻明白了,她强压内心的不安,泰然地说:“郑探长,何事要劳您大驾光临?”婉颐一发话,几个要动手的人稍微安静了下来。这几个人正是前晚在苏府门外的督军护卫,他们追不到那辆劫持了督军的车,思量着可能有人施调虎离山计,便对苏府杀了个回马枪。

见到婉颐,郑探长一张笑脸迎了上来。苏启盛人逝威名在,他还是不敢太过放肆,“苏小姐,打扰了,这几位先生昨天来局里报案,说他们老爷在苏府失踪。近来广州时常发生富豪被绑架失踪的案件,事关重大,所以我们也不得不过来查探。”

“哦?”婉颐假作毫不知情,“昨日到府上的人都是祭奠家父的挚友,既无冤,更无仇,无端端怎么会在我苏府失踪?”

郑探长似乎不为所动,他笑了笑说:“苏小姐,这几位先生是失踪那个人的随从,他们一口咬定那位老爷就是进了苏府再也没有出来。既然出了案件,咱们还是公事公办,您好好想一想,有没有见过这个人。”他示意手下,一个差人在婉颐眼前举起了一张照片。照片上的人正是昨晚意欲对苏家图谋不轨的督军。

婉颐不由得看了一眼郑探长,这位探长在说“公事公办”四个字的时候,一脸的正义凛然。她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义正词严地说:“郑探长莫非不知,进我苏府吊唁的人需要持有国民政府签发的特别通行证。有没有见过,您去找国军守卫一问便知,这么多双眼睛,谁进谁出他们比我们清楚,为什么偏偏找苏家要人。”婉颐毫不犹豫地把球踢向了现成的目击者。

“这……”郑探长一时语结。国军守卫自然是有人问过,他们都说有一个貌似照片上的人出了苏府就被劫上了一辆小车,问题是督军自始至终都没有以本来面目示人,他们也不能肯定。***(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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