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颐跳的无疑是《响屐舞》，传说西施善于此舞，吴王夫差还专为她修建了一条“响屐廊”。此舞的绝妙之处在于“响”字，融万籁之声于一体，幻变无境。

黄卓吃惊地看着眼前这幅震憾人心的画面，想必她是求胜心切，用尽了巧思，如此难以驾驭的舞蹈，她都敢于尝试。众人的听觉随着她的身形移动陷入了一片混响之中：一会儿是江南烟雨，飘缈难寻；一会儿是雪珠敲窗，清新可人；一会儿是金戈铁马，惊心动魄；一会儿是流水落花，情意绵远。江恩尧似乎忘了华维远找他要人这回事，神情专注地看着台上的舞者。

观众在享受了一番听觉上的盛宴后，婉颐慢慢舒展舞姿，以一个炫目的回旋做为开始，把众人的眼睛带入了一个奇幻的世界。她的体态刚健挺拔、含蓄柔韧，象一只狂风骤雨中的天鹅，踏着舒而不缓、紧而不乱的节奏上下翻飞，动静、缓急、放收、吞吐……抑扬顿挫，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台下的人看了一晚上华美的宫廷舞，乍一看到这个视觉纯净的舞蹈，眼睛仿佛被清水洗濯一般，人人眼前一亮，就连心跳也跟着各种声响律动起来。靖明依旧穿着跳舞时的盛装站在离舞台稍远的地方，她看着台上翩若惊鸿，宛若游龙的婉颐，脸上充满了讶异的神色：自己的舞蹈是当年家道尚未中落时，母亲请了宫廷中的舞蹈教习所教。没想到眼前的这位舞者，撇开基本功不说，在编排和设计上比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

婉颐的舞步娴熟，尽管舞台很小，她的足底象是长了一双眼睛，游刃有余地在这片狭窄的空间里自由起舞。刚刚几个侧旋让人差点以为她会跌下来，可裙裾临空打了几个花旋又稳稳地飘进了台中，看得人心惊胆战之余连呼精采。接连几个高潮迭起，鼓点慢慢呈收势，只见她忽地作了一个爆发极强的快速腾空，单腿呈跃势稳稳地立在舞台中心，然后起手接全身慢慢合拢的姿态，再转身象花儿一样伸展开来，重新给观众留下了一个绝世而独立的背影。

整曲并无丝竹管弦悦耳，仅凭着舞者与鼓点天衣无缝的配合，令众人仿佛听到了天籁之声。一曲舞罢，大家还沉浸在余韵之中，场下鸦雀无声。黄卓率先站起来鼓掌，掌声先是稀稀拉拉，等到大家都幡然醒悟，热烈的掌声连成了一片滔天的海洋。楼下的江恩尧也不得不做了几下鼓掌的动作，他神情复杂地看着婉颐背影。不远处，靖明目不斜视地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见他也为婉颐鼓掌，心情颇有些失落。转念想起江大少爷对自己的承诺，她又略舒畅了些，不由得微微扬起了下巴，向自己专属的休息室走去。

黄卓身边的中年人一边赞叹一边摇头道：“这个舞蹈确实让人大跌眼镜，闻所未闻，这位苏小姐是一匹斜刺里冲出来的黑马，花魁若是落在她手上，我一点儿也不叫冤枉！”那位洋行老板提心吊胆地看完整个舞蹈，鼓点落下掌声响起之时，悬在半空的心终于放下，他下意识觉得自己可能会买中黑马，激动得拿起桌上的名单当扇子扇起了风。

二楼那十几名妓寨的姑娘大开眼界过后直呼过瘾，她们原本每人头上插着一朵鲜花，此时拔下头上的花，也不顾什么守卫不守卫的，一阵风一样奔向离婉颐最近的地方，把花纷纷地往台上抛去。随花如雨点而来的还有不绝于耳的赞美。

“妹子，你跳得真好，哪天教教姐姐。”

“真有你的，以后陈塘就是你的天下了！”

现在婉颐明显占了上风，可惜这是陈塘赛花魁，黄卓根本就高兴不起来：婉颐跳舞并不是为了取悦这里的任何人，她是在为自己的灵魂而跳，她不想做而不得不做这件事，可见她的心情是多么的压抑！他忧心忡忡地看着楼下，只见婉颐浅浅地向看台做了一个万福，默默地从侧方的台阶拾级而下，两名彪形大汉迎了上来押着她往转角的楼梯口走去。

“哟，她这是怎么了？”姑娘们见她如此淡然，一腔子热情遭到冷遇，不免觉得有些索然无味。但见她似乎自由也遭到禁锢，不由得面面相觑。

忽然，婉颐身子晃了一下，她伸手扶住了拦杆歇了一会儿。黄卓暗道：“不好！婉颐穿着木屐做这了这么多高难度的动作，看样子是震伤了脚踝。”他忍不住内心的焦急，起身一路小跑到长廊尽头，从还在喧闹的姑娘中扒出一条人缝，扶着栏杆探出身去大喊：“婉颐小姐，别怕，我来救你！”楼下的人听到这个声音一片哗然，纷纷抬头往楼上看去。

婉颐正忍着脚上的阵痛走上台阶，听到这声大喊，惊讶地回过头，很快就发现了楼上的黄卓。她一个人在陌生的环境里苦苦坚持了这么久，终于听到自己熟悉的声音，心中倍感温暖，眼泪霎时溢出眼眶。可是还没等她开口叫出“黄卓”两个字，两名守卫已经扑上前来扭住了他的胳膊。黄卓一面挣扎一面呼喊：“婉颐，我们会来救你，别怕！”

婉颐见他被人捉住，不由自主地朝江恩尧望去。江恩尧不为所动地靠在沙发上，眼睛一直盯着她。婉颐不知那里生出来的勇气，急步走到江恩尧面前道：“江少爷，他是我的朋友，希望你不要为难他！”

江恩尧摊开两手，一幅很无辜的样子道：“苏小姐，他总是这么吵吵闹闹怎么行，你还怎么比下去。这么冷的天，我担心你要救的人等不起。”

婉颐顿时紧张起来：怎么办？怎么办？总不能小粽和佩儿还没救到再搭进去一个黄卓。正茫然之际，脑子里灵光乍现，马上接过他的话道：“江少爷，我这位朋友不是一般人，他是一位小提琴家，接下来的比赛，江少爷如果想看到更精采的表演，我希望能跟他合作。”

“哦？”江恩尧似乎对她的这个提议有些感兴趣，低头略想了一下，话中有话道：“好，我答应你，等到下场比赛开始的时候我自会把他送回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