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花楼里，二楼的过道上一下子聚集了十几名陈塘各寨的姑娘，周围顿时响起一片叽叽喳喳声：“快来快来，靖明开始表演了！”。她们起初涌去一楼，守卫把她们拦住了；热情高涨的姑娘们不甘心，接着又涌上了二楼。对这群没有伤害能力的女子，二楼的守卫相对比较开明，由于贵宾都在一楼，再加上她们大哥长，大哥短的央求，也就乐得给楼上添些脂粉气，睁一眼闭一眼地放行了。姑娘中不知谁“嘘”了一声，七嘴八舌的说话声马上停了下来，她们各自找了个空隙，兴奋地望着楼下的舞台。

一位汉服女子娉婷立于舞台中央，身随曲动，起舞翩跹。只见她身体极度柔韧却充满着力量，以腰为轴心而发力带动全身，或提，或沉，或冲，或靠，时时以优美的回旋和侧旋渲染出一幅华贵的汉宫画面。

黄卓被靖明的舞姿吸吲住了，他研究过古典乐史，对《归风送远操》十分熟悉，这是赵宜主在七宝避风亭所跳之舞，想不到在这花街柳巷也能见到如此精妙的诠释。台下一名风雅人士情不自禁地和着舞曲轻声呤颂：“凉风起兮天陨霜，怀君子兮渺难望。感予心兮多慨慷。天陨霜兮狂飚扬，欲仙去兮飞云乡，威予以兮留玉掌。”

随着音乐的律动，靖明的身法时快时慢，大开大合，收放自如，薄如蝉翼的云水裙快速盘旋，足下尤如绽开了一朵朵粉色的桃花，宽大的衣袖顺势飘舞，她那娇弱的身躯好似要随风飘去一般。乐曲结尾处，乘着余音袅袅，靖明缓缓做了一个收势，衣袖蔽脸，款款放下，金步摇掠过发鬓，旋即露出一个妩媚的笑容。美人笑靥如花，台下的看客们立时骨头酥去了一半。

曲尽，掌声雷动，二楼那十几位姑娘看完后象炸开了油锅。一个说：“天哪，同为女人，她怎么能跳得这么好！”马上引起了附和声一片。姑娘们一点也不吝惜自己的赞美，高声呼喊“靖明，靖明”，一面举着手中的丝绢朝她挥手，一时间象是有十几只蝴蝶在飞舞，好不热闹。

靖明的眼睛一直就没有离开江恩尧，她含情脉脉的眼神，唯有此刻才能如此大胆奔放。从头至尾，无论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她，她始终象是在为一人起舞。江恩尧举起手中的酒杯，漫不惊心地做了一个敬贺的姿势，她的舞技没有太多的意外，如常的动人美妙，扣人心弦。

掌声过了好一阵才停歇下来，靖明之后还剩下最后一名舞者，大家几乎都认定，在舞蹈这个比赛环节，她已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黄卓身旁已经有人开始在议论：“今日之花魁当属靖明，她的表演简直是无可挑剔。”

“我看不尽然也，新来那位还没有表演，若她一无是处，未必敢上这个舞台。”说话的是一位操着外省口音的洋行老板，他今天一时兴起，下赌注的时候押了个冷门，走的就是反其道而行之的偏锋。

场内的灯光暗下，一道白光亮起，匿大的舞台上空无一人。众人正在纳闷，聚光灯追踪到了舞台左侧的下方，那里不知什么时候搭起了一个十平米见方的临时舞台，只见一位浑身素白的女子背向观众立在台上。

“哟，怎么穿成这样来跳舞啊！”一位姑娘看了一眼忍不住嘀咕，“比起靖明的华美，她也太逊色了！”江恩尧的嘴角现出一丝冷笑，略显出了兴致。

“那不是新来参加比赛的那位姑娘吗？怎么回事啊！”那位刚说“不尽然”的洋行老板瞪大了眼睛，捶胸顿足道：“我的姑娘啊，怎么着都是在选花魁，你怎么能穿这么素！”

“是婉颐！”黄卓激动得站了起来，离开座位沿着走廊往前走试图接近她。没走两步就有一位守卫把他劝回了座位，他看着相隔甚远的婉颐，痛心地捏紧了拳头：众里寻她千百度，等她出现在眼前，才发现自己竟然是手无缚鸡之力，不能象侠客一样仗剑相救。他忽然后悔不迭，早知如此，先前就应该把事情告诉白大哥，他的办法实在是多过自己，要不要救由他来考虑，不用象现在这样空留余恨。

同样象他心急如焚的还有站在万花楼外的华维远，他已经了解清楚江恩尧带走婉颐的原因。谁也没有想到，堂堂的江大少爷会用小粽和佩儿的生命来威胁婉颐参加陈塘的花魁大选。现时广州没有禁娼，陈塘一带属于公娼范围，他没有半点借口带人冲进去救婉颐，只能以协查失踪人口的名义让侯海通传江恩尧。身后一位寮属手持一张搜查令，单等华维远的一声令下便付诸行动。

侯海穿过座席走到江恩尧身旁附身说：“少爷，警察厅华厅长想见您。”

江恩尧只顾摇了摇手中的酒杯，头也不抬地回道：“告诉他，本少爷没工夫见他，有话就去找林部长说。”江恩尧自是知道华维远前来所为何事，不过以他的能耐动还不了自己半根毫毛，自己费了这么多心血导演了这一出好戏，岂能让它半途而废。

“是！”侯海应声离去。

听了侯海的回报，华维远苦笑了一下，心想：林部长？不就是那位新升任去了党部的林泰吗？他管组织部，江恩尧把他抬出来，摆明了告诉自己不能插手，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可真不是一般人可以理得清。无奈之下，他下定决心，如果明救不行那就只能暗抢！他举手往后一招道：“我们走！”

江恩尧的视线重新落在舞台上。只听见“咚咚咚”一阵极富节奏的鼓点响起，灯光转为蓝色，舞台上尤如立了一朵出水的荷花，在黑暗中发出清幽的光芒。婉颐的水袖一抖，裙裾轻摇，悬在上面的玉片发出雨点般清脆的声音。她脚蹬木屐，双足点地，足下也发出了有节奏的“叮叮塔塔”声。原来这个临时舞台下面放了几个大水缸，上面铺了木板，木屐跺步，脚下便发出了回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