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微笑,见着黄昏日暮,远处天空呈现出一片又一片五彩斑斓的彩霞蕴出琉璃般的色泽,嫣红一色和着琉璃黄,绯色和着浅紫色,到似有一幅图画在天空中铺展开来,这样的黄昏,绚烂得仿佛不像是在宫里可见的。
耳畔响起了钟鼓乐声,伴随着几声鸾凤鸣天,这也是一个极好的兆头。紫气东来,这是福气的兆头。
我闭目片刻,复又睁开,眼前仍然是这样一派璀璨艳丽的景色。
我有时候总以为自己像是在做梦,好像是每一次只要是自己努力地睁开了眼睛之后,一切都会变成林府之前的样子。而我,也终于从这样的梦境里脱身逃离开来,像是在困境中忽而便可以全身而退一样的窃喜。
但是每一次,当我睁开了眼睛,仍旧还是宫中的景象。奢华嫮大,金碧辉煌……
我默然片刻之后,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似的,咬咬牙说道:“青鸢,咱们回去罢。”
“诺。”青鸢微微一笑,映着斑斓的霞光,显得她的容颜更加美艳动人,连我注目也要为她所倾倒。
回到宴席上,也并没有什么人来相问。好像是从不关心懿妃是否参宴,而显得懿妃从未来过似的。我开始想要离去,而皇后却道:“懿妃要早退宴席了么?可是最后一出歌舞还不曾上来呢,不如看过了再走,可好?”
我如何能够说不好呢?于是只能够按捺住自己将起的身子,复又坐下。
皇后见我如此,满意地笑了笑。又转身朝着玄真说道:“皇上,臣妾准备了一出歌舞,想要请皇上移步去观赏,不知皇上可有兴趣愿意一观?”
这话说得正好提起了玄真的兴致,于是一行人都尾随玄真,前去如意轩的时候天还未昏暗,而到了如意轩的时候早已是掌灯时分。
自皇后说要有一曲歌舞助兴的话传出之后,直至现在已过了一个时辰。我是有些坐不住的了,而玄真目光里却并没有半分不耐。由此我也只好等着。
而其他妃嫔则是窃窃私语,交头接耳道:“我道是什么,连个舞姬也敢摆出架子来么?”
“可别说,冷不防咱们皇上瞧上了,一举晋封了才称心如意了呢。”
“看你说的,是巴不得有人来夺了许常在的恩宠才罢。不过那样也好,我看着那位许常在流里流气的,很是不舒服。如此反倒是称了咱们的意。”
“哼,一提起她,我便是一肚子火却也没处儿撒。敢情这位许常在是从了先前懿妃的例,尽要些一时半会弄不来的东西,让人为难。偏生皇上可吃这一套了,对她百般顺应,言听计从的。我瞧着,倒像是第二个懿妃。你看到她的景深殿了没有,据说从前封赏给懿妃的《墨梅图》便在她那里,皇上见了也没说什么旁的话呢。”
一提及《墨梅图》我便侧着身子去认真听了,只是她们反倒是不再说话了。只看着眼前的那位女子。
她坐在金堆玉砌的轿辇上,耳畔的明珠悠悠荡荡地拂过面颊与颈肌,有种凉凉的意味。有些傲慢地被扶下来,缓步踏上舞台。
此时的舞台被一片红色的灯光照着,只是那火苗只一星半点,分辨不出左右的人群。
据说这舞台名为吹雪玉花台,而吹雪玉花台建于一汪清泉之上,又选了上好的血色芙蓉花,阁中地气本就温暖,再加以精心培植,那芙蓉花竟也早早的显露出了花苞。那种鲜艳的血色就那么若隐若现,叫人求而不得,舍而不能。
满座的人皆在喧哗,只一瞬,那嘈杂的阁楼便鸦雀无声,格外安静。吹雪玉花台上飘满了紫色的美女樱的花瓣,红纱缓缓摇曳于地。隐隐可见一曼妙女子婀娜地立于吹雪玉花台上,未见其人便觉那女子风姿绰约,一笑倾城。
那些男子们瞧了无一不为此场景倾倒,呆滞地注目那红纱中的女子。忽然,那女子伸出纤纤玉指将红纱绕至双肩,那红纱为此轻然一舞,衬得那女子妩媚妖娆。
眉眼灵动,红唇轻启,双颊微红,玉面巧笑。这样的容颜美得几乎要溺死人,那些人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人,端至唇边的酒液也忘记饮用。
只见那女子唇角微扬,眼角更添了几分妖媚,骄矜的笑容直摄人心魄。双手舒展开来,玉指柔柔地抚过面庞,若有若无地舞起那红罗纱。青丝被绾起,那玉颈被红纱轻轻覆住,裙裳逶迤翻飞如九天的仙女般,可那种妩媚娇俏又如此撩人,比那仙女还要美上三分。
舞得正起劲时,一声声的箫曲传至耳中,却不知是什么曲子。她盈盈一笑,红纱袅袅一动,如蝶般飞舞,飘忽若仙,漫天花雨中,相思低眉顾盼,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轻舒长袖,她手执红纱翩然飞起,衣袂翻飞。
“这位姑娘之舞的确可称得上是‘此舞只因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赏’啊,想来昔年赵飞燕身姿轻盈可做掌上舞,那舞姿也不过如此了吧。”她舞完一曲,便翩然转身,耳后是宜王爷络绎不绝的称赞声。
她风情万种地走下吹雪玉花台,直直朝着玄真走去。步履轻盈,姗姗作响。
“方才那支箫曲朕闻所未闻,不知是何曲子。告诉朕可好?”玄真的声音极其淡然,但不难听出那份欣喜。
她的声音极为娇媚,欣然傲骨:“吹雪玉花曲。”
她轻轻一笑,明眸皓齿,玄真微笑:“方才的舞朕亦是没有见过,不如也告诉朕?”
“即是于吹雪玉花台之上所创,有吹雪玉花曲,自然有吹雪玉花舞了。”她笑得明艳动人,不可方物。玉指纤纤,冰肌莹彻。
“是了。”玄真轻轻啜一口手中的美酒,旋即无话。
皇后满意地看了看那女子,而那女子又是向皇后投去娇媚一笑。
原来如此!
皇后费了那样大的心思!
只是为了让玄真将我彻彻底底地抛开,我下意识地看向许常在,见她满面通红,手中也是紧紧地攥着帕子,想来也是气恼至极了罢。
皇后此举,竟不知是要做什么了。
玄真笑着问名:“你叫做什么名字?”
“霓裳。”她笑一笑,越见明艳娇俏,“就是‘犹似霓裳羽衣舞’的霓裳。”
皇后一笑道:“皇上,这位陈氏原本是舞乐坊的荣荣姑娘,后因为擅长跳《霓裳羽衣舞》,因此更名为‘霓裳’。皇后可否要一观?”
听着了《霓裳羽衣舞》,忽而便想起了当日在无极殿里我跳的舞。
那个时候的我,多么尊贵啊。
然而,世事变迁没有定数,谁能够想到今日的我,已经不复从前那般的意气风发了。
昔时我含着深情似水的情意,为了舞给无尘看的《霓裳羽衣舞》,终究是断送了我的平安喜乐。
我终究是按捺不住,看似随意地瞥了一眼端然坐在宴席之上的无尘,以及他身旁怀有身孕的雪樗公主。
这一晚,我明明已经按捺住了自己的心,却仍旧违拗不过情意深深,终究也还是看向了无尘。
他仍然是当初的那个风姿出尘的曲无尘,此时此刻随手拿起一旁的玉碧茜金色的酒杯,含着温和的笑意,一饮而尽。
而坐在他身旁的雪樗公主则是温柔地抚着肚子,看上去也该是三个月的身孕了。我低头细算日子,也是了,我失了孩子的那天,正好是她得知自己身孕的那一天。
时光也才过去了这么些而已,便已然风生水转,她如今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与当时我初有身孕时的盛势不相上下。她的得意,大约便是如此。
一袭茜红色的缠丝芙蓉花和着高飞的双雁,正是忠贞的意头。而如今的雪樗公主,因着她的身孕,所以她的身上都散发着慈母般的温和从容。
正打量着她,玄真已然端坐在高位上,轻轻摇摇头道:“罢了,今夜歌舞已然尽兴了,若是再看,反而觉得烦腻。倒不如适可而止来得舒心安适。”
“皇上说得是。”皇后微微笑着,那些她从前明艳的笑容仿佛又出现在了她美好的面容之上。看得我眼神有一瞬间的恍惚。
玄真指了指那位陈氏女子道:“你姓陈?”
“诺。”她含着娇媚的笑容婉声应答。
玄真抚掌道:“好,好一个“犹似霓裳羽衣舞”!果真是合得上《霓裳羽衣曲》的调子。”
她屈膝道:“谢皇上称赞。”
“你才貌双全,自然是担得起皇上的称赞的。”皇后轻笑一声,颇有几分明媚娇色。
忽而皇后转眼瞧着
我的心一层一层的凉了下去,比之之前的各种打击与伤痛,都莫过于今日变化。以色事他人,能有几时好?果真,果真!
我终究还不是他们心上的芙蓉花,终究还是成了断根的杂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