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鞍山还有一家比鞍山市进出口公司成立的还要早半年的公司,只不过由于它不是市政府组建的,影响没有那么大,但实际上它的来头也不小。他隶属于中国地震总局设立的中国地震建设公司,全称为中国地震建设公司鞍山公司。在鞍山都简称它为地震公司。虽然他并没有与它有什么联系,但由于他们两单位离得很近,地震公司就在胜利宾馆后面的胜利会堂三楼租用的大厅办公。因此张人健对这家公司还是比较熟悉。
他听说这家公司最近也想招聘些业务人员,这让他有些心活了。其实他并不热心于出国,只不过在国内如果没有什么让他舒心的单位话,出国也不失为一个机会。他自己一盘算,离开学还有三个多月,不如到地震公司看看,也许能干成点事情。如果不如意,那就去澳洲。反正也不耽误什么。
在这种思想意识的支配下,他鬼使神差的就去了胜利会堂。走进了这个让他第一次尝到了人间地狱滋味的公司。
张人健在一天下午来到了胜利会堂,其实张人健对这个地方已经很熟悉了。这是鞍山市当时最好的一个礼堂,几乎所有市里的大会都在这举行。
胜利会堂前有一个十分宽阔的停车场,四周用铁栅栏围住。一进会堂的大门,是一个很大的前厅,大约有近千平米,这也是他比其它礼堂特殊的地方。张人健顺着左边的楼梯上了三楼,地震公司就是在这三楼大厅办公。这个三楼大厅几乎是与其它地方完全独立,除了能从楼梯上去之外,不与任何地方相连。
他一上三楼,就感觉出这家公司的气派,虽比不上他在北京国际商业信贷银行的那种感觉,但所有的一切还是让他感受到了在鞍山任何地方都没有的。
楼梯口上也假模假似的弄了个小姑娘站在那里,只不过他身前的那张台子有点太小,显得不大气,人也还是没有脱离鞍山姑娘的那种小家子气。整个三楼除了靠右边墙留出了五米宽的通道兼大厅之外,其余的地方都用胶合板间隔成办公室。墙面也进行了一些装饰,贴上了淡兰色的花纹墙纸。
“先生,请问你要找哪一位?”一个有点做作的女声让张人健从四下观望中缓过神来。
“噢,我是来应聘的。”
“那请你跟我来吧。”说完她就领着张人健进了一间门上挂着“办公室”牌子的屋里。
“宁主任,这个是来应聘的。”她对着正在办公桌上写什么的中年男人说道。
“行,你让他先坐那吧。”那姓宁的主任回答道。
张人健只好先在一张空椅子坐下,那小姑娘就转身出去了。
等了能有几分钟,大概那宁主任也忙完手里的活,抬起头来说道。
“你是来应聘的,你现在是哪个单位的?”
“我是鞍山市进出口公司的。”
“进出口公司的,那单位不是挺好的吗?你怎么想上我们公司来了。”这宁主任有些不解的问道。
“原来是挺好的,这不徐元洪换成了沈铁芳,就一切都变了。”
“噢,是。我听说这事了。我原来也跟他们挺熟。这沈铁芳到底还是把徐元洪给踹下去了。你先填个表吧。”说完他就递给张人健一张表格。
张人健很快就把这张表填好交给了这位宁主任。他接过去看了一下,问道。
“哦,你是清华大学毕业的呀!原来在鞍钢企管处?”他面露疑惑的神情问道。
“对,我是今年五月进出口成立才应聘去的,现在人事关系还在鞍钢。”
“得,你先在这等一会儿,我去跟陈总汇报一下。”他转身就出去了。
张人健也感觉出自己的学历和进出口公司的经历引起了他的关注,他不得不马上去请示,以便定下是否留用自己。但张人健对自己还是很有信心,尤其是又经过了这几个月在进出口公司的磨练,他自认为比以前又有了很大的进步。
果然不大一会儿,宁主任就回来了。他面带微笑地对张人健说道。
“陈总让你去他的办公室,他要亲自跟你谈谈。”
张人健很自信地站了起来,跟在宁主任的后面进了总经理办公室。
“陈总,这位就是张人健。”宁主任介绍说。
“嗯。你先出去吧。”这位陈总坐在他的大办公桌前,冲宁主任说道。然后又对张人健示意:“你坐下吧。”
从他这两句简短的话里,张人健就感觉出这位陈总真就象传说的那么威严。
他大约有四十六、七岁的年纪,面容黝黑,一头乌黑发亮的头发,一看就知道经过了处理,一身深色西服也熨的十分板正,可以感觉出他是一个十分注重自己仪表的人。可能是年龄的关系,脸部有些臃肿,身体也有些发胖,但两只眼睛却炯炯有神,让人有点畏惧,说话虽慢声细语,但却也掷地有声。
“你在进出口公司都做过什么业务?”
“我主要是负责外贸方面的业务,公司的所有外贸生意几乎都是经我手做的。”
“那你也一定经常去深圳啦?”
“去过一、两次。还差点跟广东粮油进出口做成一单十万吨蔗糖的进口生意。”
“几个月前,中行收到的那张百万美圆信用证也是你经手的业务吧?”看来这件事还真就影响挺大,连他都知道了。
“噢,那是我与一位印度商人签的一万吨生铁出口生意。那印度佬挺性急,合同刚一签定,就把信用证开过来了。”
“看来你在进出口公司的位置也很重要吗?怎么想起跑我这来了”他有点不解地问。
“原本是挺好的,这不沈铁芳过来了吗。大概认为我是徐远洪的人,就处处排挤我,我也不愿跟着他干,他那一套我还真看不惯。”
“噢,是这么回事呀。要不我还真有点纳闷。”他好象这才明白这里的原委。他又想了一会儿,才对张人健做出了具体安排。
“行,你就在我这干吧!这两天你先跟着我,等熟悉公司情况后,我再给你安排具体业务。你就先在办公室呆着,随时听候我安排。”张人健这才从他办公室退出来。
这以后的几天,张人健就每天与宁主任坐对面,也没什么具体的事情,只是一个人在那默默地观察着公司的一切。
他感触最深的是,这公司上下所有的人都十分畏惧这位陈总,没有一个人敢在他面前大声说话,都表现出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唯一一位敢不用秘书通报就进他办公室的,就是那位长得还算是有点姿色姓邹的女财务经理。偶尔在人面前敢议论一下陈总,不过张人健凭直觉,能感应出她与陈总一定有点特殊的关系。
这家公司的主要业务分为两大块,一个是贸易,也就是倒腾钢材;另一个倒让张人健感到挺新奇,那就是房地产开发业务。这也是这家公司最具特色之处,也可以说是它抓住了当时经济发展中最有生命力的东西。
其实这几天给张人健印象最深的,就是他与陈总的一次沈阳之行。
这位陈总的全名叫陈怀宇,曾经是鞍山市二轻局的副局长,可能也是没有被提为一把手,一赌气,他就跟中国地震建设公司联系,利用对方的名头,凭借自己在鞍山这些年积累的关系,再加上这一年经济发展的大气候,不用对方投一分钱,只出一个营业执照,经过他一年多在商海里的扑腾,也使这家公司初具规模,在鞍山也是无人不晓的大公司。
也可能是他想为自己再造点声势,当他听说沈阳有家气功杂技团经营不下去,想找一家单位挂靠时,就想把它收编在自己的名下,为自己的公司增大知名度。在签署赞助协议那天,陈怀宇就带着公司的所有中层干部,分别坐上两辆轿车去了沈阳,张人健也跟着一同前往,这让他多少有点受宠若惊。
在这一行人中,最引起张人健注意的是两个人,一个是房地产开发部的于学峰经理。此人年近四十,不苟言谈,显得十分沉稳,表面上给人一种十分厚道的感觉。另一个则是贸易部的王庆彰经理,四十多岁,他的性格与于学峰正相反,十分开朗,他的声音似乎是这一群人中最高的,尤其在女人面前更是如此,让人觉得他似乎对什么都不在乎。不过这两人可以说是陈怀宇创业时期的左膀右臂。
但张人健也感觉到了陈怀宇的多变猜疑的性格,他记得昨天,陈总曾特意告诉他准备派他去哈尔滨负责边贸的开发。可今天早上他一到公司,就被人喊到陈总的办公室。一进门,陈总的一句话,就让他大吃一惊。
“张人健,公司准备派你出任香港公司的业务经理。”陈怀宇边说还边郑重其事地拿出一张任命表,上面有他的签名,那个公章也是他十分熟悉的,香港的公司常用的那种椭圆型兰色印章。
“咱们公司在香港还有分公司呀!”张人健有点纳闷。
“这是我上次去香港,在香港找了一个朋友注册了这家公司。你主要是负责这公司在国内的事务,但你必须常驻深圳。怎么样?家里没什么困难吧?”
“没困难,您放心吧!”张人健真有点激动了。他发自内心愿意去深圳,因为他已经被那的生活和人文环境深深吸引住了。
“好,就这样吧,今天你就跟我一起去沈阳接收气功杂技团。你就作为我们香港公司的代表。”
张人健虽被这任命弄得神魂颠倒,但内心里也十分紧张,这陈总也太让人难以琢磨了,昨天还是去哈尔滨,今天就变成深圳了,这相差的也太远了点吧。这一晚上的时间他就让张人健从中国的最北面,一下子跑到了最南端。怪不得公司所有员工都十分惧怕他,就这性格还真让人不得不加十二分的小心去工作。
这次沈阳之行,张人健还是感觉到了陈怀宇思想意识的超前,在那个年代他就想尝试着用这种方式提高公司的知名度。这在今天可能是不算什么,但那时,尤其是在人们意识还十分落后的北方,却不能不让人敬服。
张人健也自是感觉到自己这特殊身份,作为一个香港公司的代表,在这文艺团体人眼中的份量是很重的,他们哪知道这里的细情。尤其是在陈总为庆祝这次协议的签署而举行的宴会上,更是被那帮女演员围在中间,问这问那,让他有点无力招架,他也感觉出自己似乎一夜之间地位的变迁。这种感觉自然是作为一个男人,特别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最容易发飘的。
从沈阳回到鞍山后,正赶上89年元旦将至,所以公司也没什么业务,大家每天的任务好象都是吃喝,各业务部门每天中午都在胜利会堂前面的几家餐厅聚餐。这时的陈怀宇似乎也放任这种行为,也觉得大家忙乎了一年,也该放松放松了。张人健也是每天都在这种情形下混完一天的。
陈怀宇还是很会笼络人心,元旦晚上,他特意把位于胜利会堂地下室的一间叫“野玫瑰酒吧”的舞厅包了下来,让公司所有员工都带家属来,一起度过新年。这也让张人健感到了陈怀宇的魄力,也更加感觉到他在各方面都要强于徐远洪,更强于沈铁芳,为自己的这次选择感到庆幸。
元旦一过,公司马上就呈现出一派紧张的气氛。大家都开始忙于开始新的一年工作准备。陈怀宇也跟各部门签署了承包责任状。一切就绪后,他又把张人健叫到办公室。
“明天你就去深圳,先和我一起去北京,然后在北京坐飞机去广州。鞍山站你有关系吗?”陈怀宇给他做了安排。
“有,买票没问题,怎么陈总你也去深圳呀?”
“不,我去海口。只不过先去北京总公司汇报一下今年的工作计划。正好也带你去北京见识一下总公司的老总们。”
“公司在海口都有什么业务?”
“这正是我要告诉你的。我又在海口注册了一家公司,叫鞍海建设贸易公司。而且公司在海南正在筹建一座大厦,也叫鞍海大厦。目前已经完成地基施工,所以你在深圳的外贸业务主要可以用鞍海公司的名义去做。”他说着拿出一张鞍海建设贸易公司的营业执照复印件,以及报关许可。
“我到深圳怎么与香港公司的程老先生联系?”
“我给你印的名片上,香港电话就是他家电话号码。他手里有十万港币的资金,你可以动用这比资金作为活动经费。这是我签的动用资金的命令。另外你再去财务借五千元作为这次你跟我去北京的费用。你先买三张去北京的卧铺票。气功杂技团的高团长也跟我一起去海南,准备过完年到海口的演出。”他又把一张签好字的纸递给张人健。
张人健又写了一张五千元的借条,让他签上字就转身出去了。
张人健自然又显示出他的人际关系,买了两张软卧,一张硬卧。他没敢给自己也买软卧,毕竟他新到这单位,不想弄得象他在进出口公司时那么张扬。以前的经验,让他明白了人有时必须压抑住自己的欲望。
在北京张人健也没有去找任何朋友,只是在陈总去总公司汇报的那天,他实在闲来无事,本想给汪惠文去个电话,到她那坐一会儿,可又一想,还是离鞍山进出口公司远一点好,免得鱼没吃着,反倒沾了一身腥。想来想去,他只能给李微去个电话,找这位总能让人感到心理舒服的女人解解闷。
他把李微约到自己下榻的东方饭店,并在餐厅与她一起共进了午餐。当他在餐桌上把新印的名片递给李微时,她露出一脸的诧异。
“嘿,你什么时候又混到香港去了?”
“什么叫混,我现在已经是香港公司的业务经理,不过是国内业务。”
“这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呀。你怎么想起换单位了?原来单位不是挺好的吗?”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还能总守在一棵树上吊死。”张人健自是不能跟她说明这里的详情。
“还是你行呀!想换个单位,说换就换,而且越换越好。到底是名牌大学毕业的。”她有点羡慕地说。
“你现在不也挺好的吗,至少不用象我这样辛劳,刚过完元旦就得离家奔忙。”
“得,你可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以后有什么好事可别忘记了我这穷朋友。”
“那能呢?我就是想忘也忘不了,我都后悔在北京上大学时怎么没认识你,那就不至于落下这终身遗憾。”这倒是张人健的心里话。
“得,又犯贫了不是。”她又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
其实这时的张人健内心里就有一种冲动的感觉,只不过他那时还没有练出一副在女人面前可以随便说出爱的厚脸皮。还多少保持着以前学生时代的那种腼腆,虽经历了这几年的磨练,但也始终没得到真经。属于有贼心没贼胆,也只能是有种望梅止渴的感觉,不敢轻易做出什么轻浮的举动,即使他与李微单独在客房相视而坐时,也还是保持着那种绅士的距离。
张人健在北京就与陈怀宇分手了,他俩分别登上了不同的航班,分别时,他又交待了一个任务,让张人健找关系,促成气功杂技团能去香港演出。张人健又开始了他的第二次深圳之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