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那个姓庞的队长又来到张人健的身边。说出的话叫张人健无论如何都很难理解。

“这件事你准备怎么办？是马上还款，还是准备到月明山呆几天。”

“凭什么让我还这个款？我又没拿他们的货款。”

“就他妈的凭你一个合同卖两家。就可以给你定诈骗。”

“你说什么？我这也叫诈骗？我连他们认都不认识，我怎么去骗他们？”

“你现在说什么也没用，就一句话。你还不还这个货款？”

“我又没骗他们，哪来的钱还。”

“你不是把那合同又卖了八十万吗？那钱你干什么用了？”

“那是人家长沙县金属公司的钱，我没权处理。况且这钱也进到鞍钢的帐户里了。”

“我不管这些，只问你还不还廊坊的货款？”

“我没钱。而且我也不欠他们的。”

“那就别怪我们对你采取点措施了。今晚你就得在月明山过了。”

“你干脆把我刑拘算了，看能不能再判我几年，何必走收审这道程序呢？”

听他这么一说，张人健也有些激了。

“你他妈的还来劲了，你以为我们不敢吧！只不过那太费事。你还是先到月明山去想想清楚吧！”

张人健这时脑子里一下子变成了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地方，也不清楚自己将要被带到哪里去，他就这样晕晕忽忽地跟这几个警察上了那辆北京1吉普。一路上他什么也没想，就在那一个劲地钻牛角尖，自己怎么这么倒霉呢？旁人把人骗了，还要自己来背黑锅，这是什么世道！等一直到月明山收审所的门前，他才恍惚有点醒了过来。

其实自从他踏进鞍山的这个社会圈子里，月明山就一直在他心里是个迷。似乎那里很神秘，他不清楚这种所谓的收审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反正不是什么好地方，从一些曾经出入过那里的人的嘴里。他多少知道一点那里的恐怖，尤其是他上次在看守所呆的那五个月，经常有从月明山由收审被批捕的人进到号里，这也多少让他对这个神秘的地方有了一些了解，虽说是一种行政手段，但据那些人说，那里要比看守所还恐怖的多。即使经历过看守所那种地方的他，还是对月明山心有余悸。

收审，这是一种强制行政隔离手段。在没有确定当事人是否犯罪的情况下，而采取的措施。虽说高墙上没有电网，也没有武警端着枪在那岗楼上站岗，但里面的严厉一点也不亚于看守所，甚至还要过之。

刚一办完手续，在进号之前，张人健就体会到了这一点。这里不让穿自己的外衣，而是把自己的外衣和鞋装进一个编织袋里，然后发给你一套不知是多少年的破军棉袄，散发出一股让人难以忍受的霉味。然后再给你一个薄的不能再薄的军褥子，估计白天抻开了都透亮。

张人健极不情愿的穿上了那套军棉袄，他此时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处境。只是机械似地完成着这些动作。

那两个警察临走时对当班的队长说了一句。

“老梅，就别给他剃头了，明天一早还要外提他。”

“那你们可得早点来，一过八点，所里查完号，就得给他把头剃了。”

“你到时给说一声不就行了吗！”

“那你们也得早点来，到时我还不下班了。”

那两个警察交待完就走了，留下张人健一个人抱着床军褥子在那傻站着。

“哎！你还在那傻楞着干什么。往里面走。”

这个老梅继续用他那一口南腔北调的嗓音命令着。

张人健还是象机械人似的木然地往前面的走廊里走着，他只注意到每个门前都有人在那瞅他。每个人都是光秃秃的脑袋，让人有种毛孔悚然的感觉。

“别瞎瞅，往前走！”

老梅又在后面训斥道。

在最里面的一间号门前张人健停下来，老梅拿钥匙打开门。

“进去吧！”

张人健赶紧进了屋。这时大概已经是晚上十点了。屋里的人都已经躺下睡了。只有十来个坐班的在地上坐着，看见进来新人，一个个都虎视眈眈地站起来盯着张人健。

张人健知道这是一种威慑，只要队长一走，接下来的将是一种残酷的折磨。经历过看守所生涯的他十分清楚这一点。或是挺着受他们的折磨，或是不顾一切地反抗，但结果都是一样。只不过反抗的最终能够得到大家的认可，但所受的毒打自然要厉害得多，有的甚至会落下残疾，极个别的甚至是失去生命。

就在张人健还在犹豫，究竟采取哪种方式应付这种全世界所有号所里的见面礼时，老梅的一句话把他给救了。

“你们可别碰他，明天一早他还得外提。弄出点事情来，所里可要扒你们的皮。”

大概是他这句话起了作用，这些刚才还虎视眈眈的人就又都坐下了。张人健心里清楚，这是怕给他身上弄出点伤来，明天外提时被市局里人看到，万一反映到局领导那，所长至少会挨顿训。反过来他能轻饶了这些给他带来麻烦的号里人？

世上的事情大概都是这样：民不举管不究，当权的也是眼不见心不烦。虽说心里明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但就是装做不知道。

张人健就这样躲过了一劫。自然也就轻松地跟这些坐班的一起坐在水泥地上，不时地回答一些这些人的问话。但他一直是一种心不在焉的状态，他心里一直在纳闷：自己怎么会到这里来。即使换班后，上到炕板上去睡觉，虽说是人挨人的挤着，他也没感觉到有什么不适，心里一直转不过这个弯来。

第二天一早，起床、洗漱、吃饭、坐板反省，跟看守所几乎没什么两样。虽说实质上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强制措施，但表面上看来没有任何异样之处。

这时的张人健对一切都漠不关心，心里只盼着经侦处的人赶紧来提自己，昨天老梅的话还在他耳边不时回响，查完号就一切都晚了。他只能默默地在心里祈祷着：快点喊自己的名字。

所里查完号，可还是没有队长过来提他，张人健心里这个着急呀，他知道老梅说的都是实情，他心里在不停地咒骂着那两个经侦处的警察：怎么还不来提自己呢？

“张人健，出来！”

谢天谢地，老天爷终于开眼了。他心里十分兴奋地出了监舍。但一到中心岗，他就彻底傻了。原来不是提审，而是给他剃头。他沮丧地蹲在地上，接受这最终还是没有躲过的所谓髡刑这一关。

命运总是会捉弄人，就在他被剃光头回到号里，刚用那冰冷的凉水洗完头，还没回到炕板坐下时。又听到队长喊他的名字。他知道这回是真的了，一切都晚了。

就是经侦处的那两个警察，对月明山的这个速度也表示十分惊讶和埋怨。但一切都与事无补了。张人健就在他俩的抱怨声中出了收审所，上了车。（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