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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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元妃言语决绝、神态如狂,在场之人都瞠目结舌,无人说话,也无人移动,连呼吸都轻了起来。

房中气氛凝滞,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元妃目光轻转,徐徐落向太后,见太后依旧一脸踌躇之色,沉默了一会儿,蓦然心念一动,开口道:“臣妾知道,今日的举止甚是失态,不过,相信太后定会体谅的,臣妾另有几句话,想与太后单独倾谈,还望太后答允。”

闻言太后更是一脸错愕,然而沉吟须臾,无法拒绝,便点了点头,旋即四下一望,开口道:“哀家与元妃有话要说,其余的人,都暂且退下罢。”

众人听了,无论心中是否情愿,都异口同声地应了,向太后行了礼,方鱼贯而出。

候房中静寂下来,太后叹了一口气,望着元妃道:“行了,这儿也没别人了,你且将金钗放下,咱们好好说话罢。”

元妃沉吟须臾,便道:“太后有命,臣妾岂敢不应?”

说着,便依言放下金钗,理了理鬓边的散发,旋即话语一转,问道:“臣妾想请问太后,在太后心里,是不是极欣赏明蕙郡主?”

太后料不到她会有此一问,不由得一阵怔忡,候醒过神来,斟酌着道:“不过是因她是忠臣之后,又身世堪怜,才略微看重一些罢了。”

“那么,”元妃眸中流转出一抹冷锐,声音也低沉下来,“太后以为,今日之事,到底是谁之过?”

太后默默许久,叹息道:“俗话说得好,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明蕙与贾三姑娘各据一词,局外人实难辨别。”

元妃听了,眼中浮现出深不见底的空漠,淡淡道:“其实臣妾心中清楚,太后的态度,一直模棱两可,心中却更相信明蕙郡主一些,不知臣妾说得可对?”

闻言太后“唔”了一声,生恐元妃情绪又激动起来,便淡缓了语气道:“并没有,元妃不必疑。”

顿了一下,看着神色憔悴的元妃,声音中带着怜惜之意:“你痛失子嗣,哀家与你一样伤心,无论如何,总会给你一个交代的,你还是想开一些罢。”

元妃听了,唇角浮现出一抹浅微的笑纹,一字一字,说得格外缓慢,格外清晰:“罢了,太后心里想相信什么人,不是臣妾能左右的,臣妾只想说,臣妾与林郡主间隙甚深,倘若太后当真怜惜臣妾,想给臣妾一个交代,就依了臣妾之请,为臣妾除掉林郡主。”

她说得如此直接,太后静静听了,看着神色坚决的元妃,叹息道:“今儿个折腾了这么长时间,你的心思,哀家如何不懂?只是,不调查清楚,就妄下结论,实在有些冒失,何况,北静王的话,也很有几分道理,皇上对明蕙郡主的看重,是有目共睹的,即便是哀家,也不能过于拂皇上的面子。”

元妃听了,不假思索地道:“在臣妾心中,只相信是明蕙郡主出手陷害,如今臣妾痛不欲生,只有除掉这个眼中钉,才有力气再活下去,至于真相到底如何,臣妾不知道,更不想再做无谓的争辩。

她说到这里,羽翼般的睫毛轻轻一闪,声音已经婉转下来:“其实,臣妾力主除掉明蕙,不止是为臣妾自己,也是一心为太后清除后顾之忧,臣妾苦心一片,还望太后明鉴。”

闻言太后一脸错愕,拧着眉道:“元妃何出此言?”

元妃听了,不答反问道:“如太后所言,皇上对明蕙郡主好得异乎寻常,不但将她册为郡主,还日日到朝云宫探望,不知太后心里,是如何看待这件事的?”

闻言太后静了一下,才道:“元妃不必将事情想得太复杂,想来皇上是顾念林郡主的身世,才格外厚待。”

话音一落,元妃想也不想,便摇头道:“太后说这话,是刻意为皇上开脱了,对明蕙郡主,皇上分明已经动心动情,无法自拔了。”

太后听了,良久无言,心中却明透如镜,知道元妃之言并非虚妄,毕竟,黛玉眉目如画,容色姣好,更有一清丽脱俗的独特气质,即便是国色天香、倾国倾城这样的词语,在她的容貌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对着这样的女子,李稹会动心钟情,又有什么奇怪?

见她不说话,元妃等了一会儿,方重新开口:“其实皇上君临天下,坐拥三宫六院,想喜欢一个女子,是他自己的事,不容旁人置喙,只是,明蕙郡主的容貌,放眼后宫,无一人能及,皇上尚未娶她,便已经神魂颠倒,只到朝云宫见她,不理会其他妃嫔,倘若当真纳了她,自然是视如珍宝,三千宠爱在一身,到那时,皇后如何肯服气?其他妃子又怎么甘心?”

她说到这里,唇边的笑容骤然转冷,声音亦萧瑟如秋叶:“红颜自古都是祸水,经历今日之事,想来太后已经看清,皇后与林郡主两人的间隙有多深,倘若真到了共侍一夫的地步,必定会针锋相对,斗个你死我活,为了避免合宫震荡难宁,还不如现在就除掉后患,臣妾言尽于此,接下来该怎么做,就看太后的选择了。”

元妃这番话还未说完,静静聆听的太后已经蹙起眉,大为震动,等她说完,太后眼底浮现出丝丝阴霾,似被乌云笼罩了一般,沉默了半晌,才启唇道:“你说的这些话,哀家都是明白的,只是明蕙郡主实在是一个值得怜惜的女孩,哀家实在不愿伤害她。”

闻言元妃一阵怔忡,心中甚是恼怒,面上的表情却滴水不漏,低缓了声音道:“太后娘娘心慈面善,臣妾敬服,只是两人相争,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人心不足蛇吞象,林郡主一旦得势,自会生出贪念,与皇后针锋相对,到那时,即便皇后出自名门,又能如何?林郡主有皇上相护,想来,便是夺了皇后之位,也没人敢说一个不字,只是到那时,为妾室夺嫡的事情必定会传遍天下,皇上的名誉,岂能不受到伤害?

她说完这些,叹了一口气,旋即抬起头来,殷殷看着太后,一字字地道:“俗话说得好,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太后一向看重皇上,明知皇上前路坎坷,岂能坐视不管?纵然不为皇后,不为其他妃嫔,仅为皇上一人,太后也应尽快做个决断呢。”

太后听得连声叹息,默默想了很久,连开口都觉得十分艰难:“你这些话,说得很有见地,哀家这一生,只有皇上和秀仪两个儿女,皇上的一举一动,都应为天下典范,实在不该沉迷于儿女情长。”

听得太后言语中有回心转意之意,元妃目光一跳,渐渐亮了起来,似蜡烛的灯芯一般,声音却恭顺如昔:“太后娘娘说得极好,正是因为知道皇上与林郡主关系微妙,臣妾才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将她除掉,惟其如此,才能为臣妾的孩子讨一个公道,也能保全皇上的名声,。还请太后念在臣妾一片忠心的份上,答允臣妾之请。”

太后眸中有浅微的冷锐,许久不语,元妃说完话,也觉得累了,便倚床歇息,不再言语,静静等候太后拿主意。

房中静寂下来,朦胧中,仿佛能听到时间在流逝的声音,不知等了多久,就在元妃快要放弃的时候,太后咬一咬唇,向她道:“你这些话,哀家听得深有感触,想了这么久,哀家心中终于有决断了。”

元妃闻言,不由得脸有喜色,几乎笑了出来:“如此说来,太后会亲自为臣妾讨回公道了?”

太后立刻摇头,否认道:“有皇后在就行了,何须哀家亲自出面?”

听了她的话,元妃先是疑惑不解,旋即细细一想,猜出太后虽然已经生出舍弃黛玉之心,却不愿亲自出手,以免将来被李稹埋怨,想到这里,不禁暗叹一声,心思如此缜密,做事滴水不漏,到底姜还是老的辣。

思量之际,太后已经咳了一下,扬声唤过内监,命他即刻去将退出殿内的黛玉、皇后、水溶等人请进来。

不过须臾功夫,众人便已聚齐,候见完了礼,太后理了理衣襟,四下张望,在黛玉脸上停留了一下,旋即又转过头,露出决绝的神色,沉声道:“哀家仔细想过了,其实后宫事务,哀家已搁置了好几年,觉得生疏得厉害,年纪大了,精力也不如以前,折腾了一天,哀家已经头昏眼花,实在撑不住,要立刻回寝宫休息才行。”

听了她的话,水溶一时未解,只当她真的无法支撑,便仰着头道:“太后的身体是大事,既然太后不适,今天的事情,来日再议也可以,不必太着急。”

“北静王说错了,”太后神色严肃,语意低沉,“子嗣关乎江山社稷,自然是即刻了结更好一些,哀家没精神再呆下去,不过幸好还有皇后,这几年,她独力执掌后宫,各样琐事都处理得井井有条,不如让她出来做个决断,也就是了。”

寥寥数语,却如晴天霹雳一般,黛玉不由自主地变了脸色,虽然不至于方寸大乱,却也目瞪口呆起来。

水溶亦有些不知所措,但他到底是历经风雨之人,立刻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转首看向太后,声音中带着急切之意:“太后执掌后宫多年,一直很有主见,只是今日太后的心思,似乎与刚才截然不同,依臣之见,必定是因与元妃娘娘倾谈了一场,才改变主意的,是不是?”

因太后回心转意,皇后心中早已欢呼雀跃,听得水溶开口,立刻淡笑道:“本宫记得,去年除夕宫宴,林郡主曾说,自己没有别的好处,却有自知之明,让本宫印象深刻,如今,本宫奉劝北王爷一声,母后身份尊贵,要怎么拿主意,都是母后自己的事情,岂是北王爷能够质疑的?”

水溶神色微变,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急切中不知该如何辩驳,到底还是黛玉先镇定下来,启唇道:“皇后娘娘误会了,北王爷素来尊敬太后,岂敢有质疑之心?不过是之前太后分明已经答允,会留在此地将今日之事打理清楚,如今蓦然要走,北王爷不敢妄加评论,只是心中难免会觉得奇怪,问一声也在情理之中。”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皇后心中纵然不满,也无法再多说什么,只道:“你们质疑也罢,奇怪也罢,本宫并不在乎,至于母后走或不走,却不是你们能决定的。”

说着,便转眸看向太后,殷殷道:“既然母后身体不适,不如暂且先回去,这里的事情,儿媳自会用心处理,绝不会让母后、元妃失望。”

一直默然不语的太后点了点头,顺水推舟道:“如此很好,你是有分寸之人,你做事,哀家很放心。”

一面说,一面行到元妃身边,携了元妃的手,声音中带着脉脉温意:“行了,事情已经交代清楚,哀家也该走了,你千万要保养好自己的身体,别让哀家忧心。”

闻言元妃凤眸斜斜一动,不置可否地道:“让太后担心,是臣妾的不是,只要皇后肯还臣妾一个公道,臣妾自然别无所求。”

皇后淡淡一笑,看元妃一眼,示意她放心,方向太后道:“儿媳恭送母后。”

太后点了点头,再无二话,目光在黛玉身上流转而过,见她盈盈而立,娇弱似柳,别有一番温婉明艳,心中不由自主漫生出几许叹息,几许歉疚,然而想起元妃的撺掇,终于还是硬下心肠,起身而去,一众侍从见状,忙追了上去。

黛玉立于原地,一动也不动,耳听得脚步声渐去渐远,面色哀戚如暗夜,原本自己将希望全寄托在太后身上,以为只要能取得太后的信任,便能支撑到李稹回来。

到如今才知,世事岂能尽如人意,而她的心,也一点一点沉下去,仿佛一块寒冰,不能被温暖半分。

举目四望,再无人可依,纵然北王爷有维护自己之心,但到底能力难及,回天无力,那么,接下来,必定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吧?(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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