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剑顶着一片大大的荷叶,插着腰站在官道正中,面带微笑地看着渐行渐近的一列车队,打头的一辆,两匹乌云盖雪并驾齐驱,藏蓝色车身,四边包着软银缎子,贵气十足,马车边分列四骑,四名蓝衣劲装男子骑在马上,望着官道中突兀的一点,表情一样地没有表情。第二辆,雅致的楠木马车,车檐下垂着玉铃铛,一路叮铃叮铃,清脆悦耳,马车边同样分列四骑。再后面,便是两辆单匹马拉就的普通马车,一辆装人,一辆装货,同祭剑身后那辆一样普通。
两方离着还有百来米的时候,缓缓前行的车队停了下来,祭剑眯着眼瞧见一领头的蓝衣男子策马至车边同里面的人说了些什么,随后一扬鞭子,向她撒蹄子奔了过来。祭剑冷冷一哼,小胸脯一挺,当自己是拦路抢劫的。
高大的白色骏马在祭剑三米外猛地刹踢,还闷哧哼哼地往后小退了两步,很明显,它怕。白马上的男子紧紧缰绳,有些怀疑地看了眼眼前那顶着大片荷叶,叉着腰,仰着头看他的娇俏少女,哪里可怕了。
“姑娘。”男子拱手。
祭剑眉头微微一皱:“我叫祭剑。”
男子好修养地拱手:“祭剑姑娘,我家——”
祭剑不耐烦地摆摆手,断了男子的话:“告诉我家主子一声,小主子来了。”完了还斜了男子一眼,嘀咕了一句:“办事真不利落”。
男子稍稍皱了下眉,继续好修养地拱手相问:“敢问祭剑姑娘口中的主子是——”
祭剑再一次打断了男子的话:“眼力劲儿也差,我们见过的,在司徒府。”
男子想了下,实在搜索不到这号人物的脸,其实也不能怪他,祭剑口中的见过只限于她见过他。
“还不去禀报。”祭剑啧啧摇头,这就是皇室家犬,没见过大风大浪的家犬。
“是。”男子一扬鞭子转身奔回,行了一半忽地想起,他干嘛说‘是’,她又不是他主子。
“家养的就是不如散养的。”祭剑鄙视地看了那群蓝衣侍卫一眼,飞身跃上马车,一抖缰绳,驾车先行一步。
‘喵呜——’家养的就是不如散养的,西髅复制黏贴祭剑的话,它不过只瞪了一眼,就一眼,那高大的动物便怕得连路都不会走了,看那奔回去的架势,整一个逃命。它那里可怕了,那么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狐狸见了摇尾巴的一只。
放下窗帘,西髅看一眼仰面睡得笔直的某哀,睡棺材一般的笔直。唏嘘一声,西髅踩上那小小的身体,停在平平地胸膛上,想象着那里何时能崛起。再往上,攀上那张粉嫩地小脸,碧色猫眼微微眯起,狠狠地祈祷一定不能越长越丑。
藏蓝包银边的马车最先驶近行在前头的马车,祭剑瞥过一眼悠悠闲闲地震震缰绳,让开道路。
便是在两辆马车并驾齐驱地一瞬,伴随着一声凄惨的‘喵呜’,祭剑身后的苇帘一破,雪白的一团滚了出来,要不是祭剑眼疾手快的捞了一把,估计这会,西髅就已经成了轮下亡魂了。
‘喵呜——’猫咪西髅毛毛发倒竖地朝着车内吼了一声,却也再不敢进到车里去,里面有只恶鬼,它才不去找死。
只是伴着那一扔一叫,一边的马匹错乱了脚步,不听鞭策地避让到三米开外,连马眼都不敢往那边瞅一眼,两匹乌云盖雪扬起前蹄,齐齐嘶鸣一声,带着身后的马车一个颠簸,也惊扰了车内的人。
‘喵呜’碧色猫眼一凛,朝着那边的乱成一团严肃一吼,‘吵什么吵,吵醒里面那一只,谁也别想活过今天’。
莫名其妙地慌乱的马匹又莫名其妙地安静下来,一动不动地低头停在原地,连鼻喷都憋着。马上的侍卫,驾车的车夫甩着鞭子吆喝了几声,却都催动不了,一个个地皱眉耸肩,不知缘故。
西髅听得车内哼了一声,沉沉‘喵呜’一声,都滚开。
马匹们明显一个激灵,小心翼翼地抬步,小心翼翼地踏下,绕开那辆普通的马车行了过去。
藏蓝色地车帘被从内掀开,露出一张男子的面孔来,玄煌国唯一一位被赐与皇族姓氏的臣子,玄煌国唯一一位掌握兵权王爷,曾是司空无意的亲卫的,司空轻。
双十又五的男子,面容清朗,脸色略有些苍白,无论谁人第一眼见了,都会觉得他是位亲和的文臣,然而冠上了司空轻这个名字,他便是玄皇司空无意最欣赏的武将,一路辅佐其登上皇位,他的地位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玄煌国皇庭之上,也只有他能坐在司空无意的下手,一览朝局。
喧嚣的阳光刺入司空轻的眼瞳,他微微眯了眼,恻了侧脸,看向那辆停滞不前的普通马车。精瘦的老马垂首啃食着路边的野草,对身边的一切视而不见,顶着大片荷叶的少女打个哈欠,懒洋洋地看着车棱,毛色纯白如雪的猫咪,蹲在少女身边,碧色猫眼扫过他,面无表情,形制简单的车厢,帘幕垂挂,纹丝不动。
“王爷。”之前帮祭剑传话的男子努力控制着垮下的马匹,行在马车边,弯身向车内的男子点头行礼。
司空轻从那纹丝不动的车帘上收回目光,望向近前那张年轻的脸,淡道:“无碍,继续赶路。”说完,藏蓝颜色一动,掩了车内的容颜。
“是。”
藏蓝色镶银边的马车悄然行过,挂着玉铃铛的楠木马车也慢悠悠地绕过,接着是载人的普通马车,直到载货的马车也行过,祭剑才抖了下缰绳,轻轻吆喝一声,驾着马车跟在车队最后。
西髅侧耳倾听了好一会,直到没有什么异样的响动,才长舒了一口气,谁又知道刚才那一瞬,它是如何在魂飞魄散的边缘努力挣扎的。
马车内,凤眸缓缓地睁开,哀看着马车顶棚,思付良久,无声地念了三个字‘司,空,轻’。
行在车队第二的楠木马车内,司徒曜斜靠着软枕,他身边躺着五岁的乔笑笑,如玉雕琢的小脸靠在他胸口,睡得正香甜。自车窗溢入的阳光,碎金一般浮在他的手背上,明明灭灭,似有若无,勾唇一笑,他就知道,她会追上来,一对并蒂蛊,公蛊在他体内,母蛊在她心里,他若不愿,他若不死,她便永远不能离开他。
行在车队最前的藏蓝色镶银边马车内,司空轻低头看着手中的卷宗,视线停留在‘司徒曜’三个字上,精神却难得的无法集中,莫名地,那辆停在路边的马车的画面似在他脑中生了根一般,任他如何压下,都会再次浮出,且一次比一次更清晰。闭了眼眸,司空轻靠进身后的软垫中,一手抬起,轻轻按压着眉心,薄唇轻启,淡淡地,四个字便这么脱口而出“寂寥,疏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