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蛮匆匆向司徒靖宇和司徒夫人告辞之后，竟顾不上寻找马车，便拉着果儿的手一直往城里跑。

从城郊到郑国公府的路并不算太远，按照她们奔跑的速度，半个时辰左右就可以到家。但她们没跑多久，就累得气喘吁吁的，周围一片漆黑，地上仍是厚厚的积雪，好不容易在城门关闭前拿着通行符进了城，却再也跑不起来了。

“阿蛮，咱们为什么要跑啊！”果儿一路都在问这个问题，阿蛮没理会她，只是低头拉着她往前走。

“阿蛮，你不告诉我，我就不走啦！”果儿停住脚步，她的手腕被阿蛮拉得通红，双颊冻得生疼。“你停下！”

阿蛮只好无奈地放开她的手，叹气道：“果儿，你原谅我吧，我自有我的苦衷……”

阿蛮的双脚踩在街道的积雪上，她们得快点儿走了，一旦过了亥时，街道上官兵巡逻，她俩就这么大咧咧的走着，不被抓起来才怪呢。

她裹紧身上的大氅，司徒靖宇的酒味似乎还在她的身边飘着，她的心跳很快，总觉得马上要发生什么事儿了。

果儿看到她的表情太过严肃，也就不敢再说什么话了，只好紧紧地跟在她的身后。

“阿蛮，你们长安城的人果然过得开心，有那么多好吃的、好玩的，就算一辈子不嫁人我也愿意呢。”天地间太过安静，果儿缩着脑袋走着，忍不住说几句话好让空气中不要那么诡异。

阿蛮边走边毫无感情地回道：“我是青州人。”

“我听说晚上不能在长安城里乱走，会被巡逻的官兵抓走，万一被抓走就会死在狱中……”果儿完全没理会阿蛮是否搭理她，依旧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

“所以我们要走快点。”阿蛮依旧面无表情，她突然觉得好累，想赶紧回到郑国公府里。

果儿并不知道阿蛮在司徒宅院里发生了什么事，看着样子再怎么聊也问不出什么话儿来了，只好低着头默默地继续走着。

约莫过了两刻钟，阿蛮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意识到方才对果儿的态度似乎有些凶了，便停下脚步回头像果儿道歉：“果儿，你千万不要生我的气，我只是觉得害怕罢了……”

“害怕？在司徒宅院里有什么可怕的人吗？”果儿歪着头笑着问道，“以前我爹妈饿死的时候我觉得很害怕，后来就什么也不怕啦，只要每日有好吃的有好玩的，那还有什么可怕的事儿呢？”

阿蛮瞪大了眼睛，能把这么悲伤的事儿轻松的说出来，果儿比她想象中的要通透许多。她突然很心疼眼前的这个姑娘，这个世上，可怜人终究占了大多数。

果儿发现了阿蛮眼中的怜悯，轻松道：“不要可怜我，这都是很久前的事儿啦，咱们现在过得那么好不是么？我们家少夫人对我可好了，襄阳城守造反，大家都怕得很，少夫人就告诉我不要害怕，她到长安城投奔妹妹，一定会带着我的。”果儿话语中的坦然绝非是装出来的。

阿蛮摇摇头道：“我不是怜悯你，我是可怜全天下像我们这样没有家的人……我和爹妈走散了，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是死是活，但比起你，我自是幸福得多。可我只知看得明白，却没有你难得糊涂。”

果儿把脸凑近，细细看阿蛮眼中滴落的泪珠。然后突然一把抱住她，柔声安慰道：“在这样到处都是战争、饿殍的国家，我们女人能做的不过就是顽强地活下去，只要能活下去，我们的战争就胜利啦。”

阿蛮紧紧地抱住果儿，静下心来听双方的心跳声。她岂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可她就是不甘心仅仅能活下去而已。

对她而言，属于她的战争，若要取得胜利，除了要坚强地活下去之外，还需要活得潇洒、精彩。

“光是活下去……那么活下去的意义是什么……”阿蛮喃喃道，她的前方仿佛已经没有了路——明明不久前才看到了看到出口的亮光，如今却是只看到了亮光却没了往亮光处走去的路。

果儿依然一副懵懂的模样，她本该十分成熟，但她聪明地变成了天真烂漫的人，也许只有这样才能过得开心。

长安城的主干道此时本该是安安静静的，各坊之中各自笙歌，丝毫不会影响外边的宁静。

今日却与平日里不同，巡逻的官兵似乎比平时多了几倍，仔细一听还能听到军队整齐的行进步伐声。尤其是越靠近郑国公府人越多，在一两里开外，官兵们皆举着火把整齐地分站道路两旁。

“阿蛮，郑国公府该不会出了什么事儿吧……”果儿躲在阿蛮身后，声音已经有些发抖。

“你方才说话之中不还一副天不怕地不怕、都快看破红尘的模样了么，怎么这会子却害怕起来？”阿蛮轻轻拍了拍果儿的背，快速地将整条道看了一遍。

从这条路走到尽头再左转，就是郑国公府的正门了，她们平日里独自不能从正门进出，只能从西北边的角门入府，因此只需在第一个路口转进小路，就可以回去。

一支骑兵队伍快速地从她们身边疾驰而过。

“是主公回来了，我们赶快回去！”

虽然阿蛮很想再往前走些探个究竟，但她很明白，不能再往前了，她们的身份不适合打听太多的东西。

果儿稀里糊涂地任由阿蛮拉着走，可是她们都已经来不及离开了，一个严厉的声音在她们的身后响起。

“是谁在那里！”

越来越多人有序地围了上来，他们当中让出一条三个人宽的道，几个马蹄声响起，以杨显为首的几个将领出现在二人面前。

阿蛮看到来人，反而放下心来。方才她还在想着会不会是皇帝派人问罪来了，如果是那样的话，郑国公府想来人人都得受到牵连。

她拉着果儿跪了下来，嘴里镇定地说道：“请主公饶命，奴婢二人奉二少夫人之命，给城郊的司徒公子送去新婚贺礼，正巧才回来时勿扰了主公。”

虽然杨显面容憔悴，脸上胡子拉碴，气场却丝毫不减。他毫无情绪波动地问道：“你们都是无念的人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