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午饭后，阿蛮留在景安宫听赵**说话，也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只不过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儿时的事儿。阿蛮只静静地听，像在青州时听小伙伴说话那样安静。

赵**虽然是尊贵的公主，可她从小到大过得却不快活。她的生母顺圣皇后在她和双胞胎哥哥出生后的一个月不到就撒手人寰，哥哥三岁时夭折。在这个充满斗争的后宫之中，如果不是因为皇帝对她格外宠爱，她哪里能活到现在？

所以这位孤独而骄傲的公主只能通过任性来让自己过得好受些。

赵**说了许多心事，包括其实她最羡慕的人竟是赵嘉儿。赵嘉儿虽然得不到父亲的宠爱，却有个疼爱她的母亲，无论张贵妃也许是个怎样虚伪的人，至少在女儿面前她只是个普通的母亲。

张贵妃的爱只留给皇帝和他们的一双儿女，而皇帝的爱，除了给赵**，还必须分给他后宫的妃子们，分给小太子，同时赵**明白在父亲的心里，最爱的人一直都是他自己。

所以为了皇位、为了权力，赵广可以把他看上去最疼爱的女儿送给任何一个对他有利的人。

“明眼人都知道，郑国公的几个孩子当中，只有杨三郎最没出息。”可赵**没有其他办法，她想试探父亲对她容忍的底线，却又不敢真的触碰到那条底线。“可父皇装作不知道，因为咱们要迁都了，长安城必须要杨家人来守。父皇比谁都看得明白，他不能和杨家为敌，尤其不能和郑国公或杨济哥哥为敌。”

赵**的语气中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就好像她只是在跟阿蛮说别人家的故事一样，她是一个看得明明白白的局外人。阿蛮的表情也没有任何变化，她只是时不时地握住赵**的手，将手中的温暖传给这个浑身冰冷的高贵的可怜人。

快到戌时的时候，瑞安宫那里派了人来传话，说是让阿蛮直接到朱雀门外等候司徒娑伽母女三人出来。

阿蛮恭恭敬敬地向赵**行了一个大礼：“奴婢三生有幸能得到公主的厚爱，愿公主从今以后一切顺遂，若有需要奴婢尽力之处，奴婢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我将你当朋友看待，你就别跟我说这些客套的话儿了吧。”赵**让珠儿拿来几件首饰赏给阿蛮，“我原想和你再多说些话，也想着以后咱们能常常见面……但是不能了，阿蛮，父皇马上要迁都啦，我会跟着父皇到江南去，咱们这辈子有可能就再见不到面了。”

阿蛮没有接过珠儿送来的首饰，而是从怀中拿出年初赵**给她的金步摇，举高过头：“阿蛮是个无福之人，这些金银首饰放在阿蛮这里实在是浪费了。公主您瞧，这个金步摇是您对我的恩宠，再多的话意义也就小了。”

珠儿还想多说几句让她手下，赵**挥手让珠儿退到一边去了。

赵**道：“好，阿蛮，你既然不要，我就不硬给了。但你要记住，你是我康宁公主的救命恩人，以后遇到什么麻烦，让我帮你好吗？”

阿蛮千谢万谢过后终于离开了景安宫，在离开前她又忍不住看了几眼烛台边的香精盒子，心中思绪万千。

珠儿亲自将她送到的朱雀门，一路上她听着珠儿说了许多话。

“我悄悄告诉你哦，咱们宫里的人都知道，陛下突然着急着召郑国公回来，是因为再过两个月就要迁都啦。”珠儿压低声音在阿蛮耳边道，“我也要跟着公主到扬州去了，听说扬州是个好地方，风景是极美的，又没有外敌啊乱党啊的侵扰，天上人间也不过如此了。”

阿蛮心中还是有些许惊讶的，她没想到迁都的事儿突然变得那么急，也没想到皇帝竟是因为要让杨显守城才让他放弃了在山东的战争。

阿蛮暗暗摇了摇头，这个珠儿真真是虚长了她几岁，竟真的相信一旦当今天下如东汉末年那样群雄并起、逐鹿中原的话，扬州仍是个世外桃源的话。

“珠儿姐姐，你与公主到了扬州之后莫要忘记长安城里还有郑国公府作为依靠。”阿蛮不知道该不该打破珠儿天真的想法，只能旁敲侧击道：“如果公主嫁给我们三公子的话倒还好，如果婚约取消了，你们就别找郑国公，只能依靠我家二公子。”

珠儿扑哧一声笑道：“瞧你这话说的！虽然你家二公子的确是翘勇善战、少年英雄，但是我们公主可是陛下最宠爱的女儿，有陛下在，公主何须依靠其他人？”

阿蛮忧心忡忡，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她想向珠儿说明白当今的时局，但她不能说，以免招来祸患。

“好啦，我并非有意贬低你的二公子，在公主心中除了陛下之外，也没人能超过杨二公子的地位了。”珠儿以为阿蛮因为她对杨济的评价而生了气，摇着她的手哄道：“方才咱们走出景安宫之前，公主让我问你，你可愿跟我们一起到江南去？”

阿蛮小声惊呼：“公主要让我一同去江南？”

“怎么，现下长安城有多少人想跟着陛下下江南呢，你却一副不情愿的模样？”珠儿装作生气的样子，“不去就不去了罢，干什么一副逼你受苦的样子。公主只是让我问问罢了，要不要去还得你来决定。”

“我喜欢长安城，来了就不打算再离开了。”阿蛮说的全是真心话，“我是山东人氏，可如今是再也回不去那个起了战乱的地方了……小姐、公子、二公子还有夫人都对我那么好，他们留在长安，我也哪里都不会去的。珠儿姐姐，你千万要替我谢过公主，也一定要告诉公主，若是有哪天……我说的是也许有这么一天，公主须得回到长安，一定不要忘记郑国公府这个依靠。”

两人说着话，不知不觉在朱雀门外等了好一会儿，才见到张贵妃派来接司徒夫人母女的马车，又将他们送出了宫外。

珠儿见马车来了，急急忙忙地将袖口里准备好的一小块金子塞到阿蛮手里：“这是公主给你的，你快收下吧，背井离乡自己没有些钱可怎能行？我先回去了，公主交待让我别跟司徒夫人他们多说话，就干脆失礼些不说了罢。”

珠儿低下头与马车擦肩而过，阿蛮看着她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宫城内。

马车在阿蛮面前停下，跟在马车旁的果儿和小翠很快走过来与她拉手汇合，她将珠儿给的金子藏进怀里。

马车的门帘掀起，阿蛮等人将车上三人扶了下来，司徒宅院的马车与郑国公府的车早已等在朱雀门外。

司徒娑伽看到阿蛮，关切地问道：“阿蛮，公主没为难你吧？”阿蛮摇了摇头，向她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

一旁的司徒夫人突然看着阿蛮，似乎有些话在犹豫着该不该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