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阿蛮第一次走进景安宫。

原本以为张贵妃的瑞安宫已经是仅存于天宫一般的地方了，却没想到比起瑞安宫，景安宫更是金碧辉煌。

不说宫墙上让各地最好的工匠雕刻的栩栩如生的飞虫鸟兽，也不必说金玉装点的宫殿，就连地上踩的地毯，也是用孔雀绒织成的，上面是金丝绣的花鸟鱼虫，无一不彰显这座宫殿的宏伟。

这座宫殿能如此装饰，并非地理位置有什么特别，而是曾经住在这里的皇后有多受皇帝的宠爱。皇后离世后，她唯一的女儿康宁公主破例成为了这座宫殿唯一的主人。

阿蛮跟在康宁公主的贴身宫女珠儿的身后，小心翼翼地走进了瑞安宫的大殿。

赵**面色很难看，步伐十分快，似乎想甩开身后的宫女，又像是在跟谁发脾气。景安宫的宫女们见到公主回来，便恭恭敬敬地站立在大殿两旁，他们顺从却不惊恐，因为他们知道这位被宠坏的小公主本性善良。

赵**将外衣脱下，从珠儿手中接过手炉，猛地往睡榻上一躺。睡榻两旁是两个雕花烛台，烛台边各放着一个香精盒子，从盒子处散发出桂花的幽香。

阿蛮被香精盒子上的图案吸引住，直勾勾地盯着，想要看清盒子的模样。

“阿蛮，你说我是不是全天下最可怜的人？”赵**哀怨的声音传来，珠儿连忙将阿蛮拉到她的榻边，两人跪坐下来。

阿蛮没反应过来赵**的意思，好在这位公主似乎并不需要她的回答，继续说道：“因你年初不顾一切跳下水来救我，我觉得你是真心待我好的，忍不住想要与你亲近，有些话我只跟你一人说。”

有小宫女将两个小手炉交给阿蛮与珠儿暖手，阿蛮点头表示谢意，接过了其中一个。

她的目光不小心又瞄到烛台边的香精盒子——她确定上面的图案是她认得的！

赵**半坐起来，伸手捏了阿蛮的脸打趣道：“方才你在张贵妃那里是不是就是因为看什么东西出了神，才让嘉儿找到了把柄？但凡我有广平公主的三分狠心，你又得被打一顿了。”

“请公主饶命。公主宽厚善良，一定不会和我这等丫头计较吧？”阿蛮见识过皇帝的心狠手辣，见识过皇帝对这位公主近乎疯狂的疼爱，更见识过赵**拔剑刺向人时的可怕，但她并不害怕赵**。

阿蛮指着香精盒子道：“奴婢是在看那个盒子，上面的牡丹花真好看，有点儿像公主赏给我们家二公子的新婚之礼的那个锦盒上的图案。”

“没想到你还挺有眼光的。”珠儿捂嘴笑道，“这个盒子和装夜明珠的锦盒都是我亲自去竹翠坊订做的，盒子上都有牡丹，既然是出自同一人之手，怎么说也有相似的地方嘛。”

赵**示意珠儿把两个盒子拿过来递给阿蛮，“不就是两个盒子嘛，你若是想要，本宫送你。”

“阿蛮哪里配得上这样的好东西呢，能看两眼就够我和家里的姐妹们炫耀的了。”阿蛮用手**着两个盒子，“两个盒子竟然能做得一模一样，竹翠坊果然厉害。”

“要说厉害，还是我们公主厉害呢。”珠儿骄傲地说道，“竹翠坊的东西向来只做独一无二的，也就只有我们公主因想要一对盒子，才使得竹翠坊破了例做了一模一样的东西出来。”

阿蛮想起来，根据飘雨将锦盒拿去竹翠坊修理的情况来看，装夜明珠的盒子却有可能存在一模一样的两个。她故作惊讶道：“那么二公子手上的锦盒世间也只有一个啦，我还想着若能再有一个，我能用几天就好了。”

赵**笑道：“那你可要失望了，送给杨济哥哥的锦盒世间独一无二，我就算再不愿他娶了别人，也不会送他别人有的东西呀。还有那颗夜明珠，原本有两颗的，一颗落入匈奴人手里，我送的那一颗也是大齐唯一的一颗了。”

“你们二公子的锦盒，是我亲自去订，亲自去取的呢。”珠儿见阿蛮并不是真的想要那一对香精盒子，便把它们放回原位，“回宫的时候我还遇见了通议大夫，通议大夫见了那盒子也是赞不绝口呢。”

阿蛮大吃一惊：“通议大夫果然见过那个锦盒么……”

珠儿觉得阿蛮的神情有些奇怪，刚想问明原因，几个老嬷嬷带着十几个宫女，各提着食盒进来布宴，不到半刻钟的功夫，偏厅的餐桌上摆满了菜。

阿蛮本不敢入席，但赵**说这顿饭就当报了年初时的救命之恩，如果不入席便就是不愿接受公主的报恩了。

阿蛮没办法，只能战战兢兢地上了座，没想到赵**私下里却是个令人亲近之人，才过了一会儿，两人便像朋友一般开心地相处起来。在愉快的氛围当中，一顿饭很快结束。

阿蛮学着平日里司徒娑伽的用餐礼仪，倒也没有出什么大错，只是在用茶水漱口时因那茶竟比平日里吃的还香，忍不住吞了一口，惹得众人大笑一番。

阿蛮也不以为意，自我打趣道：“公主身份尊贵，漱口的玩意儿比我们喝下肚的好上百倍，我喝几口还是高攀了呢。”

她的这句“身份尊贵”却刺痛了赵**的心。

“什么身份尊贵，到头来我也不过是父皇的一颗棋子，他想巴结杨家，又不敢拆了杨济哥哥的婚姻，就只好让我嫁个没用的杨三郎！”

阿蛮道：“方才听陛下的意思，像是要取消您和三公子的婚事……”

“父皇忌惮郑国公，怎么可能真的取消！”赵**忍不住落下了眼泪，“阿蛮，你现在是杨家的人，自然是要给杨家说话的，但我要你你将我当做你的寻常朋友，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若是真的站在杨家的立场上，阿蛮觉得郑国公让杨泽取公主的决定是个大错误：一来三郎的性子与公主并不适合，二来和赵氏皇族的牵连越多，要忌讳的事儿也就越多。

但她此时对赵**有着别样的亲切，她不愿康宁公主未来颠沛流离。

见阿蛮没有立刻回答，赵**自嘲道：“你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对吗？像我这样的人，别人看着觉得风光无限，实际上我的一切都身不由己。我唯一庆幸的是父皇好歹是宠我的，我真想看看他容忍我的底线在哪里……阿蛮，我只不过是一颗棋子而已，我母后生前就是一颗棋子……”

“公主，切莫胡乱说话！”珠儿一着急，用手捂住赵**的嘴。

阿蛮听得出赵**的言语背后一定有着不能对人说的辛酸故事，但她装作没听见后面的这些话，而是认认真真地回答了之前的问题：“公主，这门婚事作废之后，陛下会为您许什么婚事呢？所以，既然您的婚事无从选择的话，就一定要坚持嫁给三公子，至少奴婢和二公子、二少夫人都会帮着公主的。”

此时的阿蛮还不知道皇室中人的残忍，她只觉得如果赵**嫁给了杨泽，某日杨家取得天下的话，她就必然得到保全；若杨家败了，皇帝也会看在公主的面子饶过杨泽，如此一来杨家好歹保住了血脉。

阿蛮听到公主的声音难过却又坚定，“好，我嫁定了杨三郎。”（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