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司徒姐妹二人回到百捷园，只留下阿蛮和果儿两个贴身丫头在书房里伺候着，其余人都屏退下去，这下两人毫无顾忌地说起体己话来。

“以前在洛阳的时候，咱们总一处玩耍，如今几年未见，父亲也不在了……”从前司徒娑宜对于父亲是又爱又恨，当得知司徒彧病逝后，她的心中只剩下无尽的想念，“父亲最疼爱你这个小女儿，我以前总觉得不是滋味，还暗自猜测是不是因为我没了母亲，父亲才对我如此冷漠。”

司徒娑伽一听，连忙解释道：“父亲对你的爱一点儿不比对我少，他临终前还对我说'只可惜四娘不在我身边……'四姐，父亲为你挑的夫婿绝不是随随便便结的亲，你绝不能误解了他对你的用心啊。”

司徒娑宜的婚事直接导致了长兄司徒靖轩对高氏母子三人的仇恨，司徒娑伽不愿这些仇恨发生在司徒娑宜与她之间。

“我怎会不知道呢，夫君待我极好，若是让我的婚姻与你对调，我反而会不开心呢。”司徒娑宜柔和的语气有种让人安静下来的力量，“不过实话跟你说哦，自从我有了孩子之后才彻底明白，哪里有父母不疼爱孩子的道理呢？只不过孩子多了，难免宠那个最大的或是最小的，大哥也比我受宠得多，可你和大哥都待我极好，我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司徒娑伽见她如此坦诚，而自己请四姐过来，除了想保她安全这个原因之外，其实还想着牵制到洛阳的司徒靖轩，甚至增加与张贵妃、张国舅一派的亲密关系，以绝杨家被他们算计的后患。她的目的实在不似四姐那般真诚，愧疚之情涌上心头。

于是她将和杨济的计划对司徒娑宜说了大半，她并不想隐瞒手足。几个兄弟姐妹里面，除了同母兄之外，就输眼前这位四姐和她最亲，一个人若是和最亲的人都不能交心，手足之间互相隐瞒设计，岂不是太可怜了吗？

静静地听司徒娑伽说完这一番话，司徒娑宜从袖子里拿出一小包用绢纸包起来的东西，在书案上慢慢打开。“无念，你瞧瞧这是什么？”

“是砂糖！”此时以江东蔗制出块状糖的技术并未成熟，砂糖尤其珍贵。姐妹俩小的时候，父亲偶尔从别人那里得到一些砂糖，总拿砂糖作为给孩子们的礼物，每人分得不多，但甜甜的食物让每个人都幸福满满。

司徒娑伽捏起一些砂糖，像小的时候不顾形象地往嘴里送。“父亲走后，我许久未吃砂糖了，原来这糖还是那么甜，我以为我忘记了这个味道呢。”

“宝儿喜欢砂糖，每当他哭闹的时候我就拿这玩意儿逗他，他也就不哭了。”司徒娑宜也吃了一些砂糖，“现在再吃，虽然也甜，但比起小时候总觉得缺了什么似的——大概少了父亲吧。可方才你对我说的话，让我觉得咱们依然像小时候那般亲密，这糖似乎又什么都不缺了。对了，待会儿能不能叫人替我给洛阳送一封信，我要告诉大哥我在你这儿，叫他不要担心。”

司徒娑伽知道在这一刻，她的四姐放下了心中所有的哀怨，她们的感情或许又回到了最无忧无虑的那段时光。

“阿蛮，等四姐写好信，你托杨总管找一个可靠的差使把信送到洛阳去吧。”司徒娑伽把砂糖重新包好，交给阿蛮，转头对司徒娑宜道：“不知姐姐那里还有没有多余的砂糖？如果有的话就把这些给我了吧，叫阿蛮送去给三娘尝尝。”

在洛阳的时候，二人的奶娘朱玉娘和李三娘是交心知己，两人均是几年未见，现下三娘拉着玉娘在屋子里叙旧呢。

司徒娑宜笑道：“你让阿蛮替我找信使，这砂糖就当跑腿的费用吧。玉娘这几年总爱吃糖，最近闹着牙疼，阿蛮你见到她绝不能让她再吃了，只给三娘就好。”

阿蛮开心地答应下来，拉着果儿的手往外走，留下姐妹二人说这永远说不完的回忆和家常。

“阿蛮，你干嘛把我也拉出来了，六小姐叫你跑腿，又不是叫我。”果儿甩开阿蛮的手站在原地不肯走，她与阿蛮同龄，看上去却比阿蛮小了好几岁似的，一双圆溜溜的大眼下尽是这个年纪该有的天真无邪。

阿蛮重新拉起果儿的手往她们住的田园小舍走。“她们姐妹二人亲亲密密在说话，我们跟着凑什么热闹！倒不如咱们俩也互相熟悉熟悉，换个地方说会儿话，这样也多认识一个朋友，岂不很好？”

果儿像听从一个大姐姐的话一样，乖乖地跟着阿蛮走。过一会儿突然问道：“我出门前听我们少夫人说，嫁到郑国公府的六小姐身边跟着的丫鬟名唤巧儿，怎么现在改名叫做阿蛮啦？”

“巧儿姐姐嫁人去啦……”阿蛮突然很想知道巧儿的现状，想知道她是不是生了儿子，想知道她过得幸不幸福，是否曾经后悔离开了司徒娑伽。

阿蛮将巧儿的故事简单地说了一遍，叹气道：“无论如何，巧儿姐姐嫁人是她的选择，只希望她以后都能好好的，一辈子的丫鬟命的确很苦。”

“嫁了人难道一定要和过去的一切断绝关系吗？”果儿瞪大眼睛，觉得巧儿的决定不可思议，“等我嫁了人，我也要常常去看望我们夫人，她待我极好，我才不介意自己曾经伺候她呢。”

阿蛮微笑着看着果儿，觉得她太单纯，又觉得她似乎比别人更加透彻。

李三娘和朱玉娘并肩坐在床上，桌上摆着一些长安的点心，两人皆顾不上吃了，互相间有这几年没说上的话要说。

阿蛮拉着果儿进来，将砂糖递给李三娘。“姨妈，这是四小姐赏的砂糖，四小姐和咱们小姐特地让我拿来给你吃呢。”

朱玉娘一听说有糖立刻凑过来，捏了些往嘴里送。“三娘，这就是你说的比别人聪明许多的外甥女儿了吧？方才我在大堂上见着她，就觉得她通身的气派与别人不同，仔细看了果然是个出众的姑娘……唉，可惜红儿……唉，不说了，有这么个乖巧孩子在身边，总好过我一个人孤苦伶仃的……”

“玉娘你前不久还说我就是你女儿呢，怎么这会子又成了孤家寡人？”果儿假装生气，“你既然这么说，那我就告诉夫人去，说你背着她偷吃糖！”

朱玉娘把阿蛮和果儿拉坐下，“哎哟我的姑娘们，可别让我们小姐知道我吃糖。你们别看她平日里是个弱不禁风的人呢，一旦发起火来，我可躲都躲不及呀！”

她滑稽的模样都笑了其他三人，司徒家四小姐和五小姐的两个奶娘和两个丫鬟挤坐在一张床上，笑声不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