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草清点好之后，张世吉说是长安城里还有要事，便匆匆回去了，临行前特地来到驿站嘱咐杨济：“我看在你父亲的面儿上特来跟你说几句交心的话：你年轻，不懂得陛下的心思，这也都不打紧。你只管安心地在外打仗就是了，至于什么事儿该生气，什么事儿不该生气，你只需记住，只要是陛下的意思都不要反对，明白吗？”

杨济知道他大概是害怕自己将粮草数量不足的事儿闹大，却装作迷茫地样子问道：“国舅的意思是，就算陛下说的是错的、做的是错的，咱们作为臣子的也不该告诉陛下一声吗？”

“杨二郎，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国舅请息怒，是二郎说错了。”杨济将张世吉送上马车，“咱们大齐的天子如此圣明，怎么会说错话、做错事呢？”

张世吉表情严肃地瞪着杨济，他似乎看到驿站里出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却不知道是司徒娑伽他们来了，最终什么话都不再说，放下车帘子，马车往长安的方向驶去。

这一夜没了什么负担，加上夏青的烧全退了，除了右手的伤仍未痊愈外其余都健康得很，几人让厨房做了一桌的好菜，快快活活地吃了一顿，就像年幼时无忧无虑的样子。

夜里杨济借着酒意，拿张世吉要给他两个姑娘的事儿和司徒娑伽开玩笑，司徒娑伽捂嘴笑道：“你爱把那些个红粉知己带回家是你的事儿，不过如今我嫁给了你，带回家之后她们可就得听我的了，到时候你可别心疼了就与我翻脸。”

杨济醉醺醺地躺在床上，也不知听没听进这句回答，一把将司徒娑伽拉进怀里，喃喃道：“无念，所有女子当中，只有你才配与我站在一起，我才不心疼其他人的死活……”

这句话若是被别人知道了，尤其是被家里的颖姿或殊晴知道了，绝对会伤心死了，司徒娑伽听着这话，虽然觉得对她们有些过意不去，但是甜蜜充满了心头。

第二天一早，司徒兄妹悄悄坐着马车跟杨济到了大队伍的营地外，目送杨济回了营中。他们来时并不张扬，也不便让士兵们知道。

“无念，你好好在家等我，襄阳一战我一定会很快解决乱党，你不会等我太久的。”杨济将司徒娑伽写给司徒娑宜的信收在怀中，依依不舍地看了众人一眼，终是坚决地转头离去。

对于司徒娑伽和阿蛮而言，这次分离虽仍是难过，却又不似上一次男人们离家时那样难受了，未来仍会有无数次分离，也许十次、二十次以后，分离就会因为习惯而不再有任何心酸了吧。

四人分坐两辆马车，司徒兄妹乘大的一辆，阿蛮和秀心乘较小的一辆，两辆马车分别由司徒靖宇的两个跟班当车夫。

马车停在行军队伍往襄阳去的必经之路旁，约莫一个时辰之后，只听一阵整齐的马蹄声，以杨济为首的队伍慢慢从他们面前经过。

司徒娑伽半掀起窗帘，恰好与骑在马上的杨济目光对视，两人互相轻轻点了电头，心中的千言万语通过那眼神而交汇。

阿蛮心系欧阳夏青的手伤，直接把门帘掀起一角，露出半个脑袋来看，但夏青的目光只是坚定地向前看去，身下的马紧紧地跟随杨济，他虽然心里也想着阿蛮，却全然不知阿蛮就在不远处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至于秀心，她总算是看到了心心念念的人，杨潇并不知道她来了，只是无意之间往这里看时不小心看到了马车里的身影，只觉得熟悉和想念，待要仔细看时，秀心早已紧紧地关上了帘子。

最终，三万多人的队伍浩浩荡荡地经过，直至没了影子。

司徒娑伽这才完全掀开帘子，吩咐道：“好了，咱们快马加鞭赶回去罢，若快一些的话，天黑时就差不多能到家了。”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在官道上飞驰，阿蛮靠在垫子上，双手交握在袖子里，她的左手腕上是欧阳夏青送的红玉镯子，不知他是否也在摸着她的红玉牡丹呢？

她发呆的模样被秀心全看了去，秀心忍不住问道：“阿蛮，我看得出来你对欧阳公子有情，你愿意给他做妾吗？”

阿蛮笑着反问道：“这年头做姑娘家的，若不是出身太差，有谁愿意给人当妾的呢？虽说大户人家的姨娘也是不愁吃不愁穿的，可终究一辈子都要受人脸色，除非是皇帝的妃子，要不我可不愿做妾。秀心姐姐，我干嘛要做夏青哥哥的妾，我不能嫁给他吗？”

“我知道你是良家子，连我这等卑贱的人都不愿当人家的小妾，只想赶紧赎了身训个干净人家嫁了，何况是你这样清白的人呢？”和阿蛮相处的几个月来，秀心欣赏她的胆识和自信，也由衷地为她而考虑，“可你知道吗，云泥终究有别，欧阳公子从小受主公的赏识，得二公子重用，他与你到底是门不当户不对……”

“秀心姐姐这话说的是什么意思？”阿蛮从未觉得她和夏青之间会有什么阻碍，他们也会像杨济夫妇那般恩爱般配的，“我虽然不是王氏一族的嫡系女儿，好歹也是大族之后，况且我也与你说过，纵是门不当户不对，我就不能想法子让自己配得上所爱之人吗？”

阿蛮不愿别人看轻自己，越说越委屈：“秀心姐姐，我知道你和潇公子原就是情投意合，是你自卑，觉得自己一辈子都无法配得上他，又有傲气，不愿当受人冷眼的姨娘。我和你不一样，我有傲气，却不自卑。再说了，夏青哥哥从来都没有嫌弃过我的出身，哪里能劳烦你替我操心呢？”

秀心见她急了，也跟着流下眼泪来：“我本是好心劝你的，我还跟着夫人的时候就听说了，主公觉得欧阳公子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想选出一位杨家的小姐来许给他呢。那些小姐就算命不够好，没投胎在夫人肚子里，你也没法和她们相比呀。更何况欧阳公子是大少夫人的堂弟，欧阳家怎么可能允许他娶你呢？”

“他娶不娶我与你有何干系！”阿蛮边哭边红着眼瞪着秀心，“我的事不用你来操心，你愿意一辈子有低贱的心，我可学不来你！”

这话一说完，秀心涨红了脸大哭起来，阿蛮自知说错了话，可心中又恼她胡言乱语，便撇过头不再理会她。

一时之间马车里只剩下两人的啜泣声。

艳阳高照，马车在丛林间呼啸而过，两旁的树叶被风吹得凌乱，这辆马车的终点是长安城，可却没有人知道车上这二人最终会去向哪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