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张世吉的帐子里约莫半个时辰之后,杨济才面无表情地独自一个人出来了。周振见他出来,连忙迎了上去。
不等周振开口,杨济先吩咐道:“把粮草清点之后全交接了吧,按照陛下给的数目记录下来,等咱们打完仗,这会子缺的都算是损掉的部分。”
听他这么一说,周振大吃一惊:“将军,这缺的东西可一点儿也不少啊!咱们这么做岂不是白担了责任么……”
周振是个老实人,无论怎么想,他都想不明白杨济为什么突然不追究了。
“好了,休再提起这件事,你就当为了稳定军心,咱们委屈把这件事埋在心底罢。”杨济心中也是充满愤怒,可他必须忍,这个时候不能与张国舅起任何冲突——谁不知道张世吉是当今唯一能左右皇帝想法的人了,倒是不怕他在皇帝面前胡说些什么,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方才当张世吉将那两个眉眼间与司徒娑伽有几分相似的女子送给杨济时,杨济忍不住嘲讽道:“国舅要送给二郎的东西可真值钱,二郎行军打仗,无暇顾及男女之事,怕是浪费了您的一番心意。二郎斗胆退了两位姑娘,换回我们缺了的粮草。”
张世吉似乎对他的话毫不意外,他半眯着精明的眼睛笑道:“我当是什么事儿呢,你这个孩子什么时候变得那么不坦诚了?粮草?哼哼,你以为缺失的补给都到哪里去,还不都到你父亲那迟迟拿不下青州的队伍里去了!你自己想想看,我要这些粮草做什么?二郎,国库已经空了,陛下还能怎样呢?”
言下之意就是少的部分是皇帝的授意,与他张世吉没什么关系,如果杨济一定要讨回公道,自个儿找皇帝去。不过如果他真的找皇帝对质的话,到时候让天家丢了颜面,拿杨显来出气,也就怪不了其他人了。
杨济冷笑道:“原来国舅给二郎的忠告才是最有价值的,两位姑娘只是附赠的呐?既然如此,我已收下您这的'大礼',又岂敢再要更多的东西呢?再说了,二郎才娶了妻子,已与妻子说好内务之事都由她来处理,我不忍给她添麻烦,也就不收这份附赠之礼了。请国舅好好歇息吧。”
他有一堆反驳的话语,话到嘴边终是忍住了。不必要的麻烦他没必要去惹,他对自己带兵打仗的本领十分自信,即使没有那部分补给也不见得会怎样。
杨济向周振交待清楚接下来的事儿之后,崩着张脸回到了驿站。
天已经全亮了,刚好碰到秀心端着锅新煮的粥往夏青的房里走去:“二公子您回来啦,欧阳公子醒了,司徒公子和少夫人都在他房里呢。您吃过早餐了吗,不如也一块儿过去吃?”
刚说完便自知失了礼,杨济是将军,原该让厨房重新煮了早餐送他房里才是,哪有到手下的房里凑合吃的道理?秀心连忙改口道:“是奴婢糊涂了,二公子还是回房里吃吧,奴婢先把这锅粥端您那儿去,再让厨房煮一锅送到欧阳公子那儿……”
“秀心,出门在外无需计较那么多礼节。”杨济先秀心一步往欧阳夏青房里走去,只见他的房门仍是大开着,才走近就听到里面传来了几个人的笑声,看来夏青是全好了。
“哎,二公子回来啦!”刚给夏青喂完药的阿蛮最先看到杨济,放下药碗到门口迎接。
杨济笑道:“昨儿你只顾着夏青,都没跟我说几句话,怎么今儿他好了,你才来巴结我,我还理你做什么?”
半躺在床上的欧阳夏青见他回来了,刚想起身,就被司徒娑伽按了回去。
阿蛮红着脸走回房内,司徒靖宇听到这句话心里头并不是滋味,于是便没有开口。只有司徒娑伽打趣道:“二郎,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这小丫头干嘛要巴结你?她不过是现在高兴了,随口逗你一下,你还当真了。”
杨济夫妇相视笑了起来。
司徒靖宇越发觉得没趣,问道:“二郎,无念说你一早就被周校尉急匆匆地叫出去了,发生了什么事儿?”
杨济一听这个问题,收起了笑容。眼前的几位都是他最信任的人,正好心中的烦闷想找人说说,于是把门关上,让秀心到门外守着,他把粮草的事儿以及与张国舅的对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们。
“我不知道父亲在打什么主意,可我觉得他不可能真的在山东吃了败仗。”杨济不知道杨显的具体情况,但张世吉既然能拿父亲作为要挟他的筹码,他就不能不做最坏的打算。
司徒靖宇眉头紧锁:“也不知道这个张世吉是敌是友,咱们凡事都该小心些。二郎,襄阳一战,你非胜不可了,否则皇帝连你在武威的战功也不认了。”
“说起来,张国舅与我们倒还有点儿亲戚关系,又是父亲一手提拔起来的,没理由和咱们过不去呀。”说完这话,司徒娑伽也被自己的天真逗笑了,“是我糊涂,靖轩的母亲和张国舅是宗亲不假,可他早就不认咱们兄妹了,又算哪门子亲戚呢?”
如果司徒彧仍在世,或是司徒靖轩是自己人的话,杨济就会得到洛阳的支持,形势也会轻松许多。这么看来,他与司徒娑伽的婚姻似乎什么利益都没得到,还多了些累赘。
思及此,司徒兄妹不免都有些伤感。
阿蛮是个心思细腻之人,一下子就看出司徒娑伽心中的郁结,她便走到杨济身边说道:“我们小姐说的这话不对,就算洛阳的大公子不愿认小姐,但是我听说嫁到荆州的四小姐和小姐的姐妹情谊却是很深的。”
司徒靖宇没好气地应道:“你且别说四姐了,司徒靖轩最疼爱这个妹妹,结果父亲给她安排了远嫁荆州,又把无念许给二郎,靖轩一直都对此事耿耿于怀呢。”
自从司徒娑宜嫁到荆州之后,司徒娑伽与其有过几次书信来往,只知丈夫对她不错,去年生了儿子,其余的因姊妹分隔两地,来不及尽谈了。
“小姐在家不是写了一封信,让二公子带去给四小姐问四小姐的好吗?”阿蛮继续说道:“依我看,小姐不如重新写一封,让二公子去邀四小姐到郑国公府来避一避战乱,抢在洛阳的大公子之前把人请到我们身边来,也好跟张国舅的关系跟亲近些,让他即使有什么念头也不敢明目张胆地表现出来。”
“可是长安也不安全了不是吗?四姐的生活过得好好的,我不想她的好日子被咱们破坏了。”司徒娑伽也觉得父亲生前实在偏心,苦了四姐。
杨济却拍手称赞:“果然是个机灵的丫头!无念,你怎么糊涂了?现在襄阳的陈仝造反了,荆州离襄阳那么近,岂不是更危险吗?咱们就按照阿蛮说的办,把你四姐和四姐夫都接到长安去,一来是真的要保护他们,二来有她在我们和张国舅、司徒靖轩之间协调,不说能避免双方反目,至少也有个缓冲的地步。阿蛮,笔墨伺候。”
阿蛮被杨济夸赞,又看到欧阳夏青也向她投来赞许的目光,便得意地笑了起来。她在夏青房里的案几上铺开绢纸,磨了墨,把笔交给司徒娑伽。
司徒娑伽接过笔,说道:“我写倒是可以,但二郎你得答应我两点,其一,要保护我四姐周全,其二,若是她拒绝,就不要勉强了。”
杨济一听,连忙点头答应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