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敕令于八月十七日一早到了高府，敕令上要求高家上下八月十九日前从长安出发，下人们若是在此之前赎了身或解了与高府的雇佣合约的话可继续留在长安城，否则视同高家人永不能再回京。

高启平静地接受了一切，也冷静地安排所有人的未来。不同于往日将府内之事都扔给高夫人去打点，这一次高启亲自将高府每件事都打理妥当。

司徒娑伽是司徒家嫁出去的女儿，虽然当日从高府出嫁，但皇帝的敕令并未将她算在内。除此之外，高家嫁出去的女儿也不在逐出令的范围之内。

朝廷中几乎所有过去与高启有交情的人都恨不得立即撇清关系，仿佛他已经和叛党并无两样了，与高家绝交，便表明了自己的忠心。

为了不在这个节骨眼上给郑国公府造成不必要的麻烦，司徒娑伽虽然不舍得舅舅一家，却也不敢亲自相送，只让阿蛮穿着普通的麻布赏，打扮成平民的模样，给高启送去一些金银珠宝。

阿蛮偷偷从高府的后门找到前厅去时，高启正与高夫人、司徒夫人、司徒靖宇、高雪儿等人话别。再过两个时辰，他们就要分别了，这一别没准真的就是永世不能再见面了。

在高府里谋差事的人当中约有一半是买回来的，高启把卖身契直接还给了他们，让他们各自讨生活去，这一半的人里面又有四五个左右从小在这里生活，早就把高家人当成了他们的家人，于是怎么劝说也不肯离去，高启只好让他们跟着一起去蜀川了。

“小姐说请员外郎原谅她的自私，现如今实在不能因为娘家的事儿让杨家陷入困境。”阿蛮把司徒娑伽收拾了一晚上的钱财交给高启，“小姐还说了，前路多磨难，请员外郎一路多加小心，这是小姐的心意，员外郎务必要收下。蜀川非落叶归根之地，员外郎就当带家人游历山水，千万不要积郁于心。”

“无念真是个有心的孩子，阿蛮，你回去之后替我谢谢你们小姐，再告诉她，她舅舅看得开，也等得起。”高启将阿蛮递过来的东西收下交给高夫人之后，从怀中拿出张房契交给司徒夫人。

司徒夫人不解：“哥哥，你这是在做什么？”

“唉，我原本心疼你们娘儿几个在洛阳城外别院孤孤单单地住着，才接你们来了长安，没想到如今我又要让你们住在城外了。”高启叹气道：“我在长安城东郊买了间四方院子，你和靖宇先搬过去罢。宅院虽小，好歹有了容身之处。我让人在宅院上写了'司徒'二字，以后无念和靖宇不再是寄人篱下，心中的委屈也能稍微少些。”

他疼爱外甥子女们，可他何尝不知道他们从小到大寄人篱下的心酸？趁着这个机会，让妹妹和外甥有一个属于他们自己的房子，是高启对他们最后能付出的东西了。

“哥哥，你这一路需要钱，为何要费那个功夫来为我们做这些呢……”司徒夫人红了眼眶，紧紧的握住哥哥的手。司徒靖宇在一旁忍不住大哭起来。

高雪儿也边哭边说道：“爹爹啊，为何咱们像是诀别一样呢？以后我们再也见不着面了吗，您不是说没准杨济哥哥回来之后我们就都能回来了吗？”

高雪儿不愿离开长安，这两天来日日哭闹。她想不明白的事情是为什么司徒靖宇可以留下，而她却要和爹爹一起离开。她舍不得她从来都没有离开过的长安，更舍不得从小依恋的司徒靖宇。

高夫人劝道：“雪儿，你又没有嫁出去，仍是高家的人。你爹爹和我何尝不想让你留下，不要跟我们一起受苦呢？可皇帝要咱们高家人都到蜀川去，我们怎能抗旨让你不去？”

“娘，那我要嫁人！我不要去那么远的地方，不要去蜀川。我只想留在长安——即使让我当个像阿蛮那样身份卑微的小丫鬟也可以啊……”高雪儿听到有不离开长安的方法，简直欣喜若狂，“娘啊，我不要走，您想办法帮帮我吧，好不好？”

高夫人一脸为难地看着高启，这两天他夫妻二人不是没有想过让宝贝女儿不跟着受苦的方法，可是高启一直在犹豫。

从小到大，每次高雪儿有什么提出来的要求，只要母亲为难地看着父亲，高雪儿就知道这事儿准能成。

所以她对高启撒娇道：“爹爹如果有办法让女儿不走，为什么不用呢？女儿并非不想和爹娘在一起，可是我害怕，我一想到沿路的磨难，还有到了齐安县之后将要遭受的冷眼，我就觉得喘不过气来……”她跪了下来，抱住父亲的小腿，“爹爹，求您了，让我留在长安，好不好……”

高启为难地看了一眼女儿，又看了妹妹和外甥，开口道：“小妹、靖宇，我从未求过你们，这是第一次，你们帮帮我，帮帮雪儿，好吗？”

“舅舅……”司徒靖宇不小心与泪眼朦胧的高雪儿对视，心中突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高启继续说道：“小妹，以前我和你提过靖宇与雪儿的婚事，昨日我找媒婆看了他们的八字，实在适合得很。靖宇，让雪儿嫁给你，然后留在长安，你说好不好？”

“舅舅，这怎么……”

司徒靖宇脱口而出，正要反驳，没想到司徒夫人点头道：“这可再好不过了，我也正想着这个方法呢，这下雪儿就不用去这么远的地方了。”她一把将高雪儿轻搂住，“雪儿，你愿意当姑姑的儿媳妇吗？”

高雪儿岂会不同意呢，比起长安城本身，她更在乎长安城里司徒靖宇这个人，如今有个既不用离开又能嫁给所爱的选择摆在眼前，她岂有不选的道理？

“可惜爹娘看不到你的婚礼了……”高夫人**着女儿的脸庞柔声说道，完全没有看到在一旁站着的司徒靖宇此刻的脸色有多难看。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寻找阿蛮的身影，只见阿蛮安安静静地站在司徒夫人身后，听到这个决定之后脸上没有丝毫的变化。

司徒靖宇被她的平静惹出一丝怒意，突然问道：“阿蛮，你觉得这桩婚事如何？”

高雪儿也抬头得意地等她的回答，女孩儿都是敏感的人，高雪儿知道在司徒靖宇心中阿蛮是个特别的存在。

即使为什么特别，连司徒靖宇自己都说不清楚。也许第一次在郑国公府里见面，她的天真烂漫打动了他，又或许在听杨济说风雪中的经历时，就被他口中能举剑救下夏青的女孩折服了。

“公子与高小姐郎才女貌，实乃天生绝配。”阿蛮对司徒靖宇的感情毫不知情，“阿蛮自然发自内心的替公子将娶如此娇艳小姐而感到高兴呀。”

司徒靖宇听完，心中仿佛被冷水浇过一般地疼。（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