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大年，大雪纷飞，都道是“瑞雪兆丰年”，这愈发寒冷的天气没让长安城百姓感到苦恼，反倒是更加幸福地张灯结彩，准备过大年了，银装素裹之下，整座都城却显得更加生机勃勃。

司徒靖宇却没空欣赏这些景色，从郑国公府上出来，他将一枚红玉紧紧地捏在手心里，红玉上似乎还有它主人的余温。十五岁正是少年意气风发的时候，他一向自信骄傲，现在却因为脑子里不断出现的一个女娃儿的身影而心跳不止。

原本司徒靖宇只是要来拜访多日未见的好友。

不知为何十天前陛下突然让和父亲驻守晋阳的杨济在大年初一前回到长安，否则以罪论处，他为好友担心了多日，听闻好友昨夜回到长安，今早还未吃饭便匆匆赶了过来。

“一路上的确不太顺利，”虽说两人同龄，杨济无论是说话还是举止都显得成熟得多，“风雪太大了……我们遭人埋伏，好几个人都受伤了，夏青的手也伤着了。”

杨济像一个局外人一样，将一路发生的事，包括雪中遇袭、遇到阿蛮、夏青受伤的经过都告诉了司徒靖宇。

司徒靖宇自是暗暗为好友安全回到长安而感到庆幸，听到阿蛮的事儿，他惊呼道：“一个不到十岁的女娃儿竟然能杀死一个凶神恶煞的大汉？”

杨济笑道：“连我都觉得不可思议。说起来，我正要到高府找你呢，这女娃儿与你们家倒是有些渊源，还得让你帮忙确认确认。”却又不着急说了，让身边伺候着的一个小丫鬟到后院去吧阿蛮叫来。

司徒靖宇一下子感到好奇起来。杨济是他寄住在舅舅家以来一直的好友，又即将成为妹婿，他了解杨家二郎的性格，不会拐弯抹角的，现在居然卖起了关子。

杨济给他烫了杯酒，才拍拍他肩膀说道：“阿蛮乖巧又机灵，你会喜欢她的。”

杨济说得没错，司徒靖宇几乎是看到阿蛮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小女娃——她跟在丫鬟的身后，一身鹅黄色的襦裙将她通红的小脸蛋衬得动人，她的眼睛炯炯有神，忽闪的睫毛似单纯又似狡黠，让人一下子就被吸引了去。

司徒靖宇说不清楚此刻的心情，只听到好友让这个女娃儿向自己行礼，女娃儿软糯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回响：“我叫王妍，家里人都叫我阿蛮，见过司徒公子。”

以至于后来杨济说了阿蛮的身世什么的，他也只听进了一句话：“阿蛮是来投靠亲人的，她的姨妈就是无念的奶娘李三娘。”

无念是司徒娑伽的小字，杨济从小与司徒家两兄妹熟识，自然跟着好友叫妹妹的小字，却没想到最后这个好友的妹妹竟成了自己的未婚妻。

“三娘？是三娘的外甥女么……说起来姑娘的眉宇之间和三娘死去的女儿有些相似呢。”司徒靖宇红着脸回过神来，又喝了一口酒，故作镇定道：“前几天三娘陪着我娘去寺庙里还愿去了，刚巧今天回来。不如，我今天带着王姑娘回去与三娘见一面……这样也好……”

杨济打断道：“不能这么贸然，万一三娘认不得这个外甥女，岂不是两方尴尬。这样，阿蛮身上有三娘给她的信物，你拿了去，见到三娘先问一问，让三娘想起这个外甥女来，你再叫人来告诉我。那时，我让人把阿蛮送过去，这才是一个妥善的方法。”

说罢，让阿蛮将三娘送的红玉递过来。

阿蛮眨巴着大眼睛，看看杨济，又看看司徒靖宇，迟迟不上前来。

“二公子，这可是我姨妈给我的唯一的信物了……”

“靖宇是无念的哥哥，你姨妈是无念的奶娘，把信物交给靖宇，你还有什么担心的？”杨济柔声问道。

“对、对，二郎说得对，王姑娘你放心，我一定会亲自将你的东西交给三娘，若三娘认出来了，我立刻派人来接你。”

阿蛮这才好好打量起司徒靖宇来，只见他一表人才，玉树临风，比起杨二公子虽然少了些气势，却让人觉得更加温润如玉，充满亲切。他不像是个办事不牢的人，再者又是二公子的朋友，将信物交给他自然是稳妥的。

于是，那个雕了牡丹的红玉便握在了司徒靖宇的手中，不知怎么的，他突然觉得满心欢喜，也不再多闲聊，与杨济、阿蛮告辞后就赶紧骑上马回高府里等三娘回来。

离开郑国公府前，他似乎听到阿蛮小声地问杨济：“二公子，如果我找到了姨妈，还能再见到你和夏青哥哥吗？”

但他没有多想。

尚书省员外郎高启祖父是前朝的清河王，父亲生前是先帝的左仆射，原本是个显赫世家，到了高启这一代，却因为太过正直，不喜在官场左右逢源，本来是门下省侍中，因得罪了其他官员，被人暗中弹劾。因找不出他什么具体的罪状，大臣们又不甘让他继续身居高位，多有怨言，皇帝只好给了他个五品官职，实则是个没什么用的闲差。

高启也不以为意，只要家人安乐，天下太平，他也就没有什么不满的地方了。

高启只有一个妹妹，妹夫病逝之后，眼见着妹妹和两个孩子被妹夫长子赶出家门，心疼至极，所幸将他们都接来长安。高府虽小，也能给妹妹外甥三人一个容身之所。

司徒靖宇回到高府，看门小厮牵过他的马，门里迎出来平日里贴身照顾的男孩，替他拍去身上的雪。

他边朝里走边问道：“顾明，我娘说今天回来，现在到家没有？”

顾明答道：“公子，刚巧夫人才回到，您就回来了。高夫人请了一个高人回来，说是算卦很准的，现在他们都在后院呢。”

“高人？我对高人可一点儿兴趣都没有。”司徒靖宇只想着手中的红玉，得赶紧交给三娘才行。想到阿蛮清澈的眼神，他又一阵心跳加速。思及此，更加加快速度向后院走去。

他走得太快，完全没有看到在大堂一边坐着喝茶的高启。

“靖宇！”高启大喝一声，把他吓了一跳。“你不是去郑国公府了么，怎么就回来了？”

他很快挤出一副笑脸，挨到高启的身边，说道：“舅舅，您怎么不声不响的，吓到我啦。我听二郎说了一个有趣的事儿，等以后我再告诉您。现下呢，我先到后院去找我娘。”

看到外甥的笑脸，高启也就没了脾气，他怜爱地拍了拍少年的脸，问道：“二公子有没有跟你说陛下打算迁都的事儿？郑国公府也同意吗？”

司徒靖宇一脸茫然，道：“迁都？什么迁都？陛下为什么要迁都，他不要长安了吗，除了长安，还能把都城迁到哪里去？”

高启摇摇头，看来杨济是什么都没有和外甥说了，也罢，只要天下依旧太平，他就不用去担心这些事儿。

“最近匈奴兵强马壮，不断犯我边界，听说他们还打算联合草原十八部族要南下攻取中原。长安就要不太平了，陛下想把都城迁到江南，也不无道理。”

“那怎么行！”司徒靖宇越听越心急，“把都城迁到江南，就一定会把大量兵力带走，这不就等于告诉敌人‘长安我们不要了，你们来拿吧’？等他们打到江南去的时候呢，还要把都城迁到哪里去！”

高启叹气道：“靖宇，这也是形势所迫，陛下和大臣们的决定，总归是经过三思了。”

司徒靖宇一听，更加是不解加着急：“从古至今我就没听说过有哪个国家把都城拱手让人的。不行，我要去找二郎，他一定也反对迁都。”

看到外甥如此，高启反而慢慢平静下来了：“靖宇，你不是才从郑国公府回来吗？二公子没跟你说这件事，也不知是他门家没讨论清楚，还是杨家另有打算。可无论如何，你和二公子都还未到成年之时，很多事也决定不了。”

“舅舅，若是真的迁都至江南，国将有难，家将不保啊。”

高启站起身，一手拉过外甥的手，一手轻拍他的后背：“好了，好了，靖宇。这不是还没有最终确定呢，早知道你那么激动，我就不问你了。你不是要先去找你娘吗，舅舅与你一同到后院去。”

“可是舅舅……”司徒靖宇想起手心里仍然握着的红玉，虽然对于迁都之事还有很多问题，可眼下再与舅舅争论也没有什么用，倒不如赶紧将阿蛮的托付的事儿完成了，再去郑国公府找杨济商议。

他这么想着，也就由着舅舅慢慢把他拉向后院里去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