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齐建平十一年，从正月十五之后天气便慢慢回暖，长安城的积雪几乎全部融化。城里所有人都说此乃吉兆，并为此欢欣鼓舞。

寄住在高府大半个月的老道士与两个弟子在正月十五的正午向高启告辞。

“贫道已将长安一带游历遍，给员外郎添了麻烦了。”高启和高夫人、司徒夫人亲自将老道士送出门，老道士看到街角仅剩的几块冰，眉头紧皱。

高启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笑道：“今年的春天来得特别早，许是大齐的春天也来了吧。百姓们对此都高兴极了，不知道长如何看？”

还未等老道士开口，高启对门后小心漏出半张脸的人喝道：“阿蛮，你在这里做什么！”

阿蛮犹犹豫豫地走上前来，小心翼翼地回话：“郑国公府上的二公子昨日送信来说今日正午时会来拜访小姐，小姐便让我出来接二公子。”

原来那日司徒娑伽说过了正月之后就要开始准备婚礼，于是巧儿这几日往城外跑得勤，阿蛮便暂时代替了巧儿的工作，成了小姐的贴身丫鬟。高启也知道杨济隔一两天就会来找司徒兄妹聊天玩耍，阿蛮出来迎接也是应该的。

阿蛮刚回完话，正巧杨济和欧阳夏青骑着马就来到了跟前。他们跳下马，守门的小厮熟练地跑上前来将马牵走。

杨济道：“员外郎和夫人怎么都在这儿？”他当然不会认为他们是来迎接自己的，转眼就看到老道士与两个小童。他听司徒娑伽说过有个老道士给他们的婚姻算了卦，必定是眼前的这个道士了，因向道士作了一个作揖。

高启简单地对两人的身份互相做了介绍，那老道士大吃了一惊，心道：原来这就是司徒小姐的未婚夫，那日我算他的卦为乾卦，今日一看眉宇之间果然有帝王之相。他直勾勾地看着杨济，眼中似是惊慌又像是恍然大悟。

阿蛮见状忍不住问道：“大师，二公子他怎么了吗？”

“阿蛮住口，这里岂有你说话的份儿。”司徒夫人开口训话，这个丫头虽然机灵可爱，可毕竟是没受过正经的礼仪训练，有些细节上完全不注意身份，还需好好教训一番才是。

“无妨，无妨。”老道士回过神来，对阿蛮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却无意间看到她的眉间有颗不易发觉的痣，想起了杨济与司徒娑伽的生辰八字，更是吃惊，因问道：“贫道冒昧了，不知这位姑娘能否告诉我你的生辰八字？”

阿蛮愣了一下，也不知老道士要做什么，只好将生辰八字仔细告诉了他。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巧了，巧了！”老道士对高启等人笑道：“这位姑娘与司徒小姐、杨公子皆有理不清的缘分，三人的命理合在一起贵不可言呐！”又对阿蛮道：“只是姑娘命中略有坎坷，唯有珍惜眼前人，方可顺利度过这一生。”

阿蛮听得糊涂，只觉得“珍惜眼前人”似乎在哪里听过，这个“眼前人”指的是谁，是姨妈，还是小姐，是杨二公子……还是欧阳夏青？

除了阿蛮之外，所有人只管“贵不可言”，都开心地笑了起来。

“员外郎、二公子，”老道士与弟子们骑上马，做最后的告别：“以往花朝前后冰雪才融化，今年却是诡异得很。这个春天于在冬日里备受折磨的人而言是个吉兆，可于四季而言是惊天动地的变化，不可一概而论。但是贫道心想，这个变化在员外郎与二公子这里是个大大的好事，应当珍惜才是。”

没有人真正明白老道士的意思，只跟着应和。

“道长后会有期了！”高启等人与老道士道别，眼瞧着三人的背影消失在街口。

高启将杨济请进门，高夫人与司徒夫人紧跟在后，阿蛮和夏青在最末。

“我听说了，施侍中此次被无罪释放，全靠着郑国公的求情。”自从太子出生后，皇帝已多日未上朝，高启还是前两日与朋友饮酒时才听说了此事，正好碰到了杨济，自然要问一问。“陛下没有为难你们吧？”

杨济回道：“陛下没有为难我们。只是……通议大夫裴素似乎与我们不是一路人，员外郎日后也需小心此人。”等过了五月，司徒娑伽嫁给杨济之后，无论是杨家、司徒家还是高家就被牢牢地牵绊在一起，杨济必须保护好这些人。

但他还没打算将杨家所有计划告诉高启或是司徒靖宇，这些计划越少人知道越好，何况如今计划还发生了些变动。

杨济没有细说，高启也就不继续多问。于是转而问了些筹备婚礼的事儿。

“我母亲找了长安城最好的绣工，过几日就来给无念量体。无念这里还请员外郎费心了。”提到不久以后的婚礼，杨济不禁面露幸福的表情。

高夫人捂嘴笑道：“还叫员外郎多见外哪，父母可以到婚礼之后再改口，可这声‘舅舅’、‘舅妈’可以早些叫了。”

“是，二郎知道了。”杨济停住脚步，恭恭敬敬地向高启与高夫人作揖，“请舅舅、舅妈替我和无念多多费心了。”

“好，好！”听着杨济的这声“舅舅”，高启红了眼眶，他一向心疼妹妹与她的一双儿女，如今外甥女寻得如此良人，怎能不叫他宽慰。

司徒夫人对这个准女婿也是极其喜爱的，她相信女儿嫁过去一定会幸福，却又有些担忧之处：“二郎，我带着无念从洛阳到长安投奔她舅舅时，只带了几个丫鬟过来。如今红儿不在了，伺候她的只有巧儿与三娘两人，等她出嫁时，会再从高府带两个小丫头过去。只是伺候的人还是少了些，会不会让人嚼了舌根？”

原本应该是郑国公府门当户对的婚事，如果新娘失了身份，岂不是惹人笑话。可是司徒娑伽是从高府出阁的，高府与洛阳司徒家的家业的确不在一个层面上，嫁妆有祖上的积累在，倒是不成问题，丫鬟却成了司徒夫人最忧心的事情。

“司徒夫人大可放心，我母亲担心无念嫁过来之后不习惯杨家的生活，已为她挑选了两个懂事的丫鬟以后伺候着。加上我原本也有几个人可以使唤，到时候都是一个房里的人，绝不让无念受什么委屈。”

杨济突然瞄到后方与夏青偷偷聊天的阿蛮，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如果三娘与无念一齐到杨家去，阿蛮也会一同过去吗？”

“这……”高启不知怎么回答，阿蛮虽是投奔三娘而来，但她不能算是高府的人，高府愿意收留她不表示杨家也愿意。“阿蛮是三娘的外甥女，如果会给郑国公府造成麻烦的话，让她留下来陪我妹妹也是不错的。等过几年再给她找个家世相当的人嫁了，岂不是挺好的吗？”

“舅舅，二郎觉得就让阿蛮随三娘到杨家去吧。”

“你们愿意收留她？”刚说完，高启就觉得自己说得不妥了。高府能够收留的丫头，他郑国公府自然更能收留。

杨济倒是没有往那一层去想，解释道：“阿蛮先与我和夏青认识，当初也是我将她带来的，如今又回到杨府，也是缘分了。”

高启点了点头，阿蛮虽然不是丫鬟，可也算是司徒娑伽的陪读，相比留下来，跟着去郑国公府更妥些。

说话间众人就到了正殿，杨济推脱说已经和司徒靖宇兄妹有了约，便与长辈暂别，带着夏青跟阿蛮往兄妹俩的书房去了。

没有了长辈的约束，三人放松自在地说起话来。

阿蛮道：“在我们家乡，两人成婚前男女是不能相见的，可二公子与小姐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让人好生羡慕。”

杨济听到也不反驳，只调侃道：“我来了，你才能和你夏青哥哥见面，现在倒恩将仇报戏弄起我来了，嗯？”

阿蛮被逗得涨红了脸，偷偷看了一眼夏青，他也是满脸通红。

“好了，我跟你说个正事。”杨济忍住捏一把这女娃儿的圆脸的冲动，“阿蛮，我已经和员外郎说好了，等你家小姐嫁给我的时候，你也跟着过来。如此一来你每日都能见到夏青，你开不开心？”

“这哪里是正事……二公子分明还是在取笑我，不理你了……”阿蛮的脸更红了，跺了跺脚，独自往司徒娑伽的书房跑去了。

杨济哈哈大笑起来，把手搭在身边同样是红着脸的夏青的肩上，开心地向阿蛮背影的方向走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