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蛮见识过杨济的自信，她相信他的这份自信一定是继承了他的父亲杨显。

当杨淩拿着剑恶狠狠地架在阿蛮的脖子上时，杨显正坐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他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既看不出气愤，也看不出惊讶。

杨显见过太多的叛徒、逃兵、内奸……他们无一不为了某种利益而想尽办法乱他的计划，面对这些人，他只要静静地看着，等待他们终于忍不住跳脚，然后将他们毁灭。

阿蛮知道这个时候无论她解释什么都是多余的，杨显和杨淩都是那种为了绝后患而宁可错杀不愿放过的人。所以她不再挣扎，冷静地回了一句：“我只是替大少夫人来给夫人送东西，并非有意偷听主公和大公子说话。”

“你跟我说说，你都听到了什么？”杨显吹了吹杯子里的热茶，低头看茶杯里不小心倒进的两片茶叶。

或许，这真是阿蛮最后的机会了，她只能赌一把，如果赢了，不但能救了自己的命，没准还能得到她想要的一切。

她重重地跪在杨显的面前，脖子不小心被杨淩的剑锋划破了皮，鲜血从伤口留下，将她的领口一下子染成了红色。

血腥味传进了她的鼻子里——她确定这是血的味道，一年前在枯木林里举剑刺进想要杀了欧阳夏青的刺客的胸膛时，她闻到的就是这个味道。这个味道常常在午夜梦醒时分混杂在空气中，让她一遍遍想起她杀的第一个人。

而现在，当阿蛮确确实实又一次闻到这个味儿的时候，是她自己的血的味道，同样的腥到让人作呕。

“我听到主公说兆毅伯伯将兆举伯伯软禁起来了，您想要兆举伯伯主持山东大局，支持您的大业，可却苦于找不到人去送信。”她的脖子热辣辣地疼痛着，她的声音因为这个疼痛而颤抖。

杨显没想到这个小丫头如此镇定，条理如此清晰，一时来了兴趣，继续慢悠悠地问道：“我的大业？我期望天下太平，大齐百姓生活安乐，我有什么大业？”

“可如今天下并不太平，大齐百姓的生活并不安乐。主公想要实现这个期望，就必须完成大业，不是么？”阿蛮说的都是发自肺腑的话，她说得太激动，脖子的血不停地流下来。“主公，如果天下易主就能换来太平的生活，想必天下苍生都愿意迎接明君的到来。古时武王伐纣赢得天下归心，如今也需要一个周武王来除掉暴君……”

“放肆！你可知道你说的都是大不敬的胡话！”杨淩看着阿蛮脖子上的伤口，原本觉得自己太过莽撞，可听到她这番话之后，恨不得直接杀了她绝口，举剑指着她。

“大郎，切莫冲动。”杨显的声音低沉而有力，让杨淩听话地放下了剑，“阿蛮，你一个黄毛丫头能有此大义，实乃难得。我再问你，你既然是王氏一族的人，可知道我要怎么和王兆举联合？”

机会果然来了，阿蛮深呼一口气，顾不上脖子上依旧冒出来的血，直视杨显：“兆举伯伯是仁义之人，我听爹爹说他没有野心，只要我们族人过得好，他便觉得好了。主公只要好好跟兆举伯伯说明来意，向他承诺还山东一个太平，兆举伯伯定会如主公所愿，祝您一臂之力。”

有那么一瞬间，杨显觉得自己面对的并不是一个十岁的丫头，而是一个他非常想纳入门下的谋士。他放下茶杯，起身走到阿蛮面前，他注意到了她脖子上的血。这么大一个伤口一定很疼，可这个丫头眼神中却看不到丝毫的疼痛，实在非同一般。

这样年纪小小就有想法有心计的丫头，万一是谁派来的卧底，瞒过了杨家人混在郑国公府，便是他杨显最大的隐患。可如果她果真不是谁派来的，果真只是个普通丫头而已，一旦为他所用，倒也省去很多麻烦。

杨显低头问道：“王氏族人不知道王兆毅软禁了王兆举，都听命于他呢。如果我为了救王兆举出来，杀光听命于王兆毅的所有你的族人，你会不会为他们报仇？”

阿蛮的血流太多，她觉得自己已经快要晕倒过去了，咬咬牙凭直觉回道：“会。但主公您不会那么愚蠢去杀王氏族人的，那样兆举伯伯一定不会和您联合。”

她的嘴唇渐渐发白，但是她的思路依旧清晰：“主公，阿蛮在族人中虽不是什么有用的人，但是我爹爹受族人重用，在家族中也算得上一个人物。阿蛮愿替主公想法设法给兆举伯伯送信，向他说明主公的结盟之意。待兆举伯伯同意之后，与主公里应外合，拿回山东大权，再共同助主公完成大业。”

她的话说得太过有逻辑，很难不让杨显怀疑。可是果真让她去做信使，对杨显而言似乎并没有什么损失。

他在认真思考阿蛮说的方法完成的可能性究竟有多大。

杨淩见父亲似乎动摇了心思，连忙劝道：“父亲，万一这个小丫头在外面胡说八道，咱们可就麻烦了……”

“就算她在外面胡说些什么，你说世人会相信我们，还是相信一个没有身份地位的野丫头？”杨显瞪了一眼儿子，心中暗恼他过于懦弱的小心。不过他还是顺着儿子考虑的方向说了下去：“你为何愿意为我们去做如此危险的事儿？”

阿蛮确定她已经打动了杨显的心，便高昂着头清清楚楚地回答道：“因为我是有条件的，我要和主公您做一个交换。我替主公卖命，一旦成功之后，您要给我一样东西。”

她果然是有条件的！不过这么一来，杨显倒是放心了许多，只要答应她的条件，所有事情倒是好办了。他仰头大笑，开心地坐回位置上。“说吧，你想要什么东西？”

“您方才说我是没有身份没有地位的野丫头……”阿蛮也笑了，“那么我就要您大业成了之后，赐给我足够高的身份和地位。”

杨显被她稚嫩却又果断的声音逗得哈哈大笑，正要回答时，门外突然想起了敲门声。

“主公，夫人来了。”杨闯在门外似乎听到了阿蛮的声音，狐疑地上前敲了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