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别来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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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品大多是些画作等艺术品,来自些新秀。艺术品这玩意儿,年头是关键,往往人没了,作品才价值连城,所以,拍价始终不温不火。

竞拍者以企业家居多,善心归善心,但也不会全然不顾投资回报。更何况,步步深入,越后出场的越有嘘头,这是拍卖亘古不变的规矩。

我有备而来,二十万拍下一件。纵然基金会对周森的不公,让我耿耿于怀,但就事论事,绵薄之力应尽的,我还终须尽。

我有以个人的名义邀请周森和我同来,不过他说还有其它要事缠身。

我调侃他:“啧啧,有钱人果然寸金寸光阴,以后势必会发展到我这个合法妻子要约会你,都要提前和你秘书预约的份儿上。”

周森打量我的礼裙。那不过是件一件式的黑色一字领礼裙,只不过包身了些,可至少是及膝的长度,中规中矩。

但周森还是委婉地投了反对票:“毕心沁,你穿长裤更干练些。”

一时间我还没领悟他的言外之意:“事后还有个小规模的酒会,女性美比干练更重要吧。”

周森不语,双唇闭得紧紧的。

我这才反应过来,一顶跨,一叉腰,摆出S形:“我的魅力四射让你缺乏安全感了吗?”

“或者你也可以说我有强烈的控制欲,”周森纠正我,“仅限于对你。”

我风情万种地将裙摆向上拎了拎,跨坐到周森的腿上,以嘴封住他的嘴,“我们还真是天生一对,正好,我有更强烈的被控制欲。”

末了,我还真的穿了长裤来。

拍卖有条不紊地进行着。除了艺术品,也有一些珠宝,以及明星们的捐品,可个个不及崔西塔的名气。我不禁又一次扼腕。

一来囊中羞涩,二来这会儿各企业家正竞相预热,三来,我也倒想看看今天到底是何宝物压轴,于是我索性趁着这会儿,走去走廊透透气。

基金会的副会长正对什么人千恩万谢。我精明地掏出手机,佯装打电话,小步地向他们迈进。

对方是国际会展中心的人员,胸前还挂着名牌。副会长说,感谢你们的大力支持,你们的场馆给这次义卖增加了无形价值,相当可观的无形价值啊。

对方三四十岁的年纪,理应也已独当一面。他说:“慈善事业,人人有责。更何况,周总和我有多年的交情了。”

周总?周总。我感叹:世上姓周的老总还真是千千万。

可那副会长还有下文。她吞吞吐吐:“周森的为人我们从不怀疑,可那件事……被舆*论旧事重提,我们也有我们的难处,不得不……”

这下好了,周森被连名带姓地点了名,捎带着还有他独一无二的事迹。给我面前这二位牵线搭桥,被他们口口声声念着的周总,除了我的周森,再无分号了。

对方一头雾水:“嗯?什么怀不怀疑的?你们……怎么他了吗?”

我的周森自然不会对谁控诉谁的不是,他倒并非是以德报怨,只是有他固执的是非观,和无所不能的能量。

我对着电话兀自笑得如痴如醉,使得那二位侧了目。

我和副会长打了个招呼,便走开了。而后我是真的拨了电话,拨给周森。

可惜,无人应答。

我无所事事地在走廊踱了两个来回,直到里面突然没了声响,没有了一波高过一波的竞拍声,突然得太过突兀。

这时幸好穿了长裤,我才得以大步流星。

我推开那两扇厚重的对开的大门,金属的门把沁人心脾。

主持人的承上启下一字不漏地灌入我的耳朵。他说:“下面我们有请,原安家家纺董事长,周森。”

这男人,还当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掌灯,将我包得粽子似的,自个儿倒捯饬得厉害。可再仔细看看,他也不过是一身黑色西装,连皮鞋都是黯哑的,所以他的光芒,全然来自他的自身罢了。

场下一片哗然。

周森许久未曾在公开场合露面,但有关他的言论,从未平息过。安家家纺以神话般的速度独占鳌头,又在刹那间泥足深陷,周森果敢的生意手段,就事论事的交际原则,甚至他出众的外貌,数不胜数的红颜,这些,通通被普罗大众津津乐道。

此时他站在聚光灯下,姑且不论这一行的目的,他易如反掌便将他人比对得平凡无奇。

主持人说,这就是本次慈善拍卖的最后一件拍品。

最后一件拍品,周森。我瞠目。

我说我讨不来崔西塔的捐赠,他说会替我想办法。我早该清楚他才不会随口一说,他说会替我想办法,便代表他会妥善解决。于是他便这样有血有肉地挺身而出。

主持人将话筒交给周森,他也无须再多说一言,在周森的光芒下,他干枯苍白。

我不在我的座位上,周森没有找到我。他的目光像是没有聚焦,又像是聚焦在每一个人身上。他的开场白是:“诸位,别来无恙。”

“在座的大部分,我都有打过交道,但自我介绍还是必须的步骤。周森,原安家家纺董事长。安家家纺始创于十二年前,从作坊式生产,到位列全国销量三甲,只用了四年的时间。我们的江山,不是一座座城池逐一打下的,我们是投入到第一波网络营销的热潮中,以势不可挡的速度,抢占了大江南北的各大城市。我所接受的第一次传媒采访,便是《传奇》杂志的封面人物。那时,我就是一个传奇。接着,安家家纺用了一年的时间,攻入了东南亚市场,我们的广告,矗立在东京,首尔最繁华的街头。在欧洲,我们有一位强有力的对手,丝锦集团。”说到这儿,周森优雅地伸手,指向了台下的一位。

那是丝锦集团的负责人。他尊重地对周森抬手致意。

“安家家纺始终没能动摇丝锦集团在欧洲的领头羊地位,但是,能从一家有着三十五年历史的企业手中,抢走百分之二十八的份额,我自认为没有输。至于他们作为赢家,是不是在欢呼的同时,多少还夹杂些不服气,你们大可以问问台下的这位杨总。”

负责人杨总无奈地点了点头,全场爆发出轻笑阵阵。

偌大的气氛,被周森掌控,他想怎样,便怎样。

“我们唯一的遗憾,就是还没来得及在北美市场崭露头角。”周森铺垫转折,拎高了每个人的心,急转直下。

“六年前,安家家纺和鑫彩染料染色剂致癌一案,轰动全国。我因重大责任事故罪,被判处有期徒刑三年。”周森字正腔圆,不喜不悲。

台下鸦雀无声。

“三年,我无时不在反省。我不年少,但却在一马平川的胜利中,年少轻狂了。我为人太过有原则,过犹不及,因此挚友无数,但树敌更多,所以,即便不是这次,我迟早也还是会落马。相信我的人,都说我是被陷害的,可我不愿用‘陷害’这个词,甚至到后来,我连我是‘清白’的这样的话,都不愿讲了。重大责任事故罪,呵,我受之无愧。”

周森微微欠了一下头,继续道:“如果没有我的自负,他人不会有机可趁。如果生意场上,我一如当初地亲力亲为,事无巨细,那么鑫彩染料至今一定还默默无闻,即便它唯利是图,良心泯灭,它也一定不会有机会借由安家家纺,荼毒千千万的无辜消费者。”

“如果……只可惜,没有如果。”周森双目**,晶晶亮地摄人心魄。

“这一切并非我所愿,但恰如其分的罪责,我俯首认罪。”周森气息平稳,直入正题,“但是,从案发至今,我从未公开接受过受害者的谴责,或是亲自公开致歉。因为,我有我的不甘,有我的懦弱,可今天,我想用这个方式,用这个最具影响力,也最可以尽我绵薄之力的方式,给你们一个发自肺腑的交代。”

周森停顿,给我们吸收的时间。台下顺从的,被动地,窃窃私语着。

“这……就是今天的最后一件拍品。”这是周森最后一句感情跌宕的交代。

紧接着,他便用公事公办的口吻说道:“出价最高者,将独家协办我稍后举行的致歉发布会。在这里我不介意透露,安家家纺一案,在不久的将来还会有余波,所以富有善心,旨在善举的企业,在你们慷慨解囊的同时,你们的企业也会得到正面的,有力的,持续的宣传。这次竞拍,我只建议企业出价,不建议个人参与,因为今天的我,无力带给个人利益,而我的致歉,本应是理所应当的,本应一文不值。最后,感谢诸位。”

周森终于找到了我。他突然一下子,便毫厘不差地和我四目相对了,以至于我不得不怀疑,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失去我的影踪,只不过,他须先以大业为重,再来顾念我这小女人。

我对他伸出大拇指,他回我一个笑容,不是谦虚的,而是自信的。这个男人,从来都不是谦虚的。

底价只有十万块,主持人在鼓动了。历经了周森的大气磅礴,他的嗓音和做派只显得聒噪。(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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