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西秦给我传来短信:e头儿,陈小姐二十分钟后到哦。
我踩下油门,同时拨电话给周森:“你倒是什么都不怕,就这么就上了仇人的车了。”
“仇人?是笨女人吧?”小执警惕地,“你打给谁?”
“我是笨女人,所以我以德报怨,不会打给你妈,我打给……你爸。”
小执一把抢下我的手机,挂断:“不准!你打给他他只会让我回去找我妈。”
小执的指甲抓过我的耳朵,我方向盘一拧,隐隐擦上隔离带。我顿时火冒三丈:“你个小毛孩子我是不是太给你脸了?我警告你啊,出了事儿第一个缺胳膊少腿儿的就是坐你这个位置的,你休想我会舍己救你。还有,想拿我喂熊是吗?以为喂熊就顶天儿了是吗?你听没听过有句话叫最毒妇人心?我就是妇人,你再对我没大没小,我丢你去喂蟑螂!我是三十多了不假,可你也休想我有半点儿母性光辉!”
小执一时间被我唬住了,到底也还是个小毛孩子。
“我还有要紧事要先处理,我给你两个选择,一,对面商厦里有个游艺厅,我给你换两百块的币,你去消磨一会儿,二,一会儿就在我车里等我,不,车外面,在车里你不给我动手脚才有鬼。”
“有没有第三?”
“有,咱俩各走各路。”
崔西塔的经纪人陈小姐如期出现,我等在她的必经之口,掐好分秒,现身。我和她迎面一交错,走过去了,默数三二一,果然,身后传来呼唤:“毕小姐?”
我回头:“陈小姐,这么巧?”
陈小姐也尚未获悉我被炒一事,还招呼着我一同进去,也不想想我正走在和她的反方向上。
我适时奉上名片,不咸不淡地:“今后还请多多关照,尤其是以后崔小姐热衷慈善事业的话,免不了碰面。Mr.Right当年走这个路子,里里外外我一手操办,幸好各基金会还都给我几分面子一向全力支持,所以我们‘执着’,目前也是打算穿新衣走老路,顺便争取老路再走出新花样来。”
陈小姐拿着我的名片好不严肃。
我匆匆走了几步又回过头:“对了,Mr.Right目前是由焦副总和露西负责这个案子,焦副总我就不说了,咱们有目共睹的。露西当我副手时候还不长,但我们感情不差的,有哪里做得不顺手的,你可以让她随时来请教我。”
回到车子之前,我还是给周森打了电话。
我说小执在我这儿,自投罗网来的,你说我要不要就势绑票?
周森也没什么新意,说我打给许诺,让她去接他。
“我是不反对,但等许诺来的这段时间,我得给小执五花大绑,不然他不会乖乖束手就擒的。”
周森一声短叹:“毕心沁,你客观地想想看,能不能自保,保证他伤害不到你?能的话,带来一块儿来找我。”
小执蹲在我的车前等着我。
我没给他好脸色:“你还在这儿?还真赖上我了?”
“带我去找我爸,”小执站直身,“不然我杀你全家!”
我仔细检查了车胎,末了指着小执的鼻子:“没扎吧?”
小执率先钻上了车,不理会我。
我驶上京港澳高速,之前第一次和周森同行时,它还叫做京石高速,后来才改了这么洋气的名字。那一次,我和周森还不熟的样子,我拖着行李箱无处可去,继而引诱了他。
我觉得的确是我引诱了他,因为偌大的北京,哪里会有无处可去这么一说?
小执一道默不作声,但总归是急脾气:“还有多远?”
“你可以先睡一觉,放心,卖不了你,你这种不让人省心的孩子卖也卖不了几个钱。”
小执闭了会儿眼,是紧闭的那种,然后倏然睁开:“你能不能离我爸远点儿?”
这是周森教他的法子,光明正大地问问我。
“不能。”我眼都不带眨的,“因为你妈和……你爸,咱们还是叫他周森吧,因为你妈和周森没有结婚,而未婚的人,都有自由选择配偶的权力,所以我和你妈……当然了,也还可以算上你,咱们三个是自由竞争的关系,胜者王,败者寇。”
“我爸他也不会和你结婚的。”小执打压我,“他和我妈亲口说过,说过一百遍,他这辈子都不会结婚。”
那位叫“小妹”的大婶这么多年光景过去,模样一点没变。人如其名也是有道理的,要是被唤作大妈,叫着叫着不老也老了。
小妹照周森的吩咐,还是给我们煮了打卤面。
小执吃了两大海碗,肚皮滚圆。小执问她,我爸呢。小妹咣啷咣啷地收拾着碗筷,没好气地反问他,谁是你爸?
我拽着小妹钻出门帘。她兴许对许诺也是有了些耳闻的,所以小执也免不了受些牵连。
她对我是好的,不等我问,就说:“森子和原先厂里边的人说事儿去了,说完事儿就回来。”
等我们再回到屋里,小执睡着了,窝在暖融融的炕头儿上,稚气地睡着了。天晓得他是从哪里逃回来的,兜里连个钢镚儿都没有,偷溜上的火车,吃别人吃了一半的方便面。这也就是他了,有许诺的韧劲儿,钱大成的暴躁,换了别人家的独苗苗,谁受得了这等的苦。
“我去转转。”我对小妹说。
“不嫌远的话,朝村头走,村头有咱自家的生意。”小妹扯过棉被丢在小执身上。乡下人的质朴,自个儿拦都拦不住。
“生意?什么生意?”
“厂子倒了以后,森子把能干活的工人,都安排去了别家的厂子,没少求人。剩下我们这些老的老,傻的傻,不能干活的,他在村头给我们置了买卖,总不能让我们饿死啊。”
我先去了周森的院落,就在隔壁,那么近,所以就算我对村头的买卖心痒痒得厉害,也不得不先去那里逛一逛。
大门换了新的,还是乡下最时髦的锈红色,门口左右两边各蹲着一只石狮。推开大门,迎面便是一堵类似屏风的石墙,上面是整面的瓷砖画,龙凤呈祥的图案。我绕进去,院落是空旷的,没种什么。我精确地记起那只马扎的位置,记起我和周森是怎样在其上缠绵,怎样跌倒下去,吻到快要喘不上气来。
它不见了。这里的翻修,自不是周森所为,而那些热心的村民,谁会去收藏一只屡见不鲜的马扎。我有些后悔,上一次来,我带走它就好了。
我进了屋,尘埃在光线下飞舞,但伸手去摸,哪里都一尘不染的样子。
我在炕沿坐了坐,闭上眼,眼前便出现周森身着布衣布裤的模样,他坐在房前的太阳地儿里,连剥玉米的姿态都那样纯熟。他抬头,喊周太太,然后我就出现在房顶上,我丢下一片红薯干儿,说尝尝,晒得刚刚好。
我兀自乐不可支。
我几乎是连蹦带跳地去到了村头。小妹并没有说清具体的位置,但也无妨,因为才临近的时候,便有零星的村民,或本村的,或邻村的,结伴向某一个位置涌去。我门清儿,就是那儿了。
一间砖房,四台拍大头贴的机器,就是这些了。
砖房的门口挂着军绿色的棉门帘子,屋里热火朝天。四台中的两台空着,另外两台,有叽叽喳喳的村民正熟练操作,母子也好,闺蜜也罢,连剪刀手都运用自如了。
我看得入了迷,甚至没看到周森是什么时候站到我旁边的,直到他自娱自乐地开口:“说了不让你开车的,这会儿都在议论了,说周太太比周先生开的车高级多了。”
我正打算拥抱他,村民便纷纷和他打过招呼,我只好罢手。哪知他倒放得开,拥抱住我,说放心,这里没那么封建。可明明,村民就是都在偷着乐。
“见到小执了吗?”
“见到了,还在睡着。小妹说你来这儿了。”
“我少说有……十年,没拍过这玩意儿了。”我搓着手,跃跃欲试。
周森装模作样,掏出手机:“我去打个电话,外面等你。”
我死死扯住他:“哪里逃!”(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