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谢意泽说的，今天会回C市，所以桑乔一回到酒店就开始整理东西。

将所有的东西打包好，前后才花了十五分钟的时间，只是接下来等待的时间就有些十分漫长了。

她试图打开电视消磨时间，然而频道不断切换，竟没有一个能停留五秒以上；她又试着打开手机播放器听音乐，但那些优美的旋律到了耳边却彷佛成了噪音，吵得脑子里的那根弦愈发紧绷。

还是太焦虑了，所以最后她忍不住甩开身边的背包，一头仰倒在床上，直直地盯着天花板发呆。

眼前似乎还是谢意泽那张英挺的脸，时常挂着清冷的神情，眼底浮着的是对周遭的漠视。偶尔那张脸会放松神情，紧蹙的眉不经意间露出一丝疲惫，让他看起来不再那么难以接近。

又或者如昨天，他难得地笑了，彷佛他的表情原本就该是这样的随意，心情也该是这样的轻松。

而不是像刚才……

一想起他的反常，还有冯庭和Joe的对话，她再也按捺不住心底的烦躁，猛地坐起了身。

她熟练地拨通了一个号码，很快，那边就传来一个慵懒的声音：“坐班期间打电话，不怕阿泽找你——”

“林昶，我有事问你。”桑乔打断了他的调侃，“是不是有两个叫冯庭和李非的，也是你和教授的大学同学？”

她最后还是换了种问法，可很显然林昶不知道她是有意明知故问，在听到“冯庭”和“李非”这两个久违的名字从她的嘴里说出时，惊得差点连手机都握不住了。

这两个人，她怎么会知道？！

觉出了他的诧异和迟疑，桑乔立即肯定了心中猜测，只是还没等她开口，林昶却先她一步说：“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

“你——”桑乔没料到他还跟自己打马虎眼，差点没吐血，冲动劲顿时涌上脑门，“是就是！我只告诉你，教授已经去见他们了。而且，Joe也在。”

“什么？！”早在桑乔说出冯庭和李非的名字时，林昶就有种不祥的预感，结果倒好，真的还有那个女人。他顿时有些气急败坏：“你早就知道她在，为什么不告诉阿泽？你明知道他们有矛盾的啊！”

桑乔听他的嗓音里带着指责，忍不住反驳：“你以为我不想告诉他？可那个时候，我又该怎么跟他开口？我试着阻拦过，但是没用。”

说白了，她不是没想到，而是想到了，却根本没有任何的立场。

林昶似乎也察觉到了这点，又意识到自己话说重了，忙放软声音：“你别误会，我不是怪你，我只是对这个消息感到有些突然。”

桑乔闷闷地“嗯”了一声：“我明白。”

“你们现在在哪？”

“原先在D市的XX公司，这边有个产品发布会。冯庭是另一个公司的代表，教授碰到他后要和他一起去找李非叙旧，所以我们已经分开了。他让我先回酒店收拾，然后等他。”

只是现在收拾好了，她却等不下去了。

现在的她，根本无法控制自己不去在意谢意泽的情况，也根本无法掩饰心里头挥之不去的慌乱和担忧。

她忍了忍，到底没忍住迫切地将埋藏许久的犹豫问出了口：“我始终都不明白究竟是什么事，居然能让同学和朋友情谊变得那么的岌岌可危，甚至连触碰一下都不行？”

还有那清冷的性格，怪异的行为，恶劣的态度……直觉告诉她这肯定都是某种难以启齿的原因造成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会变成这个样子……”

“我想知道，请你告诉我。”

林昶默然，情绪也随着她的追问一点点沉淀下来。

不是不能说，但因为一直觉得没必要，所以从没想过要告诉她。可现在，在捕捉到她透过话语表现出的情绪上的那点细微变化后，他忽然犹豫了。

许久，他才重新开口：“等你们回来，我再告诉你吧。”

“可是——”

“没有可是！”林昶蹙眉打断，“我说过了，我会把事情都告诉你，所以现在你不要多问了，有事回来再说。还有，你也不要太担心，好好在酒店等着。”

桑乔听他都这么说了，也只好作罢：“好，回来再说。”

搁下电话后，林昶又继续沉默了一阵，才忙拨通了一个号码。

在电话被接起之前，他极力掩饰心底的那丝沉郁，然而在熟悉的声音传来后还是忍不住骂出了口：“我说你搞什么？叙旧就叙旧，带上那个女的干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知道，所以我也劝阻了。”冯庭嗓音阴沉如斯，却也掩不住内里的无奈。

“劝阻？呵呵，冯庭，接下来你是不是又要说没成功？”

“的确如此。”

“放屁！”林昶终于忍不住低吼，“你想干什么我不管，但是你居然利用产品发布会让Joe同阿泽碰面，我TM就有意见！”

冯庭顿时也恼了，咬牙道：“林昶你别忘了，Elvis是你的朋友，同时也是我朋友！好歹相交一场，你觉得我会害他？而且我不明白，我们也是故交，你对我们怎么从来没有对Elvis的那种理解和耐心？”

他说的不无道理，可显然林昶不想和他继续争论，只匆匆说了句“不关你事”，便匆匆掐了电话。

出了公司后，他并没有如同往常一样开车回家，而是直接拐上了高架，绕出了内环往D市直去。

他在路上又给桑乔打了两个电话，无非是让她稍安勿躁，却并没有告诉她自己也赶往了D市。他又给谢意泽按了一个，却不想电话竟然是无人接听。他也无心再想，把手机丢到一旁安心开车。

直到天黑了下来，他顺利地到达了D市，再次准备给二人电话时，拿起手机一看才发现居然黑屏了。关键时刻没电以前不是没有遇到过，但这却是头一回让他恨不得砸了手机。

毕竟手机是什么时候没电的他不清楚，而没电之后到底有没有电话进来，就更不知道了。此时此刻，他只好打算先去找桑乔说的酒店，只是没想到，赶到那儿后，却一个人影都没见着。

因为他怎么也想不到，早在几个小时之前，桑乔就等不住从酒店离开了。

……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提示音机械般地重复着，第十二次提醒她呼叫失败。桑乔仿若未闻，手机一滑，就落在了后座上。

华灯初上，城市还未进入夜间主题，外边却已经逐渐起了喧嚣。

她坐在出租车的后座，无神地看着窗外的风景。林立的高楼大厦，来往车辆行人如水一般千篇一律地在眼前过着，却扫不去心头的阴霾。

车子刚开出一环不久忽然停了，她回过神，朝外看了一眼，却只看到前方排着的汽车长龙。没想到这个时候居然会遇上堵车，她不由问：“师傅，这大概要堵多久？”

“不知道，少的话半个小时，多的时候个小时也有可能。”司机对这种情况已经习以为常，按开车内广播悠闲地听着。桑乔也跟着等了一会儿，不过发现队伍一点要动的迹象都没有后，她还是忍不住提前付钱下了车。

然而，更糟糕的还在后头。

四月初的天，在D市算是雨季，桑乔才走了一般的路天上就下起了雨，虽然不大，但是打在脸上湿漉漉的十分黏腻难受。到了后来，雨有加大的趋势，等她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头发已经湿透了，上衣贴着皮肤，格外的冷。

桑乔瞅准前方那块亮眼的大门，见门口果然停着谢意泽的车，也不管自己有多狼狈小跑着就冲了进去。

谁知还没进招待厅，她就被两个侍应生拦了下来：“不好意思，里面正在举行企业酒会，您不能随便进去。”

桑乔将乱发整好，极力让自己平静：“我就是来参加酒会的。”

侍应生狐疑地打量了她一眼，连忙又挂上招牌式的表情：“好的，请您出示一下请柬。”

请柬？

桑乔不由愣住：“这个还要请柬吗？”她没有请柬，而且也不知道需要请柬一事，显然侍应生也看出了这点，礼貌回应：“是的，因为这个是企业酒会，到场人员有严格限制，所以有了请柬我们才可以让您进去。”

桑乔只觉得被那两双眼睛盯得发毛，整个人十分尴尬和窘迫，但是她也不想就这么离开，索性直接说：“我没有请柬，但是麻烦你们可不可以让我进去找个人？很快的，就五分钟！”

侍应生却摇摇头：“这不符合我们酒店的规定。”

“拜托你们，一会儿就好，我保证！”

桑乔再次请求，可无论怎么说，对方总是爱莫能助的表情，就像手机无法接通的提示音，不近人情却无可奈何。

眼见沟通无果，她心下一横，忽地径直往里头闯。侍应生见状，不动声色地抬手一挡。但凡这些地方的人都受过培训，又岂是她一个普通女孩随随便便就能进去的？

拉扯间，桑乔不知不觉就爆了一句粗口：“进去一下会死吗？你们让开！”真没想到有这么一天，她也会在公共场合和别人发生冲突，此时此刻那些所谓的教养矜持，统统已经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那两个侍应生也见多了这样的情况，再见她浑身脏乱，指不定是想进酒会混吃混喝，手底也没留情。直到后来怕动静太大，他们直接叫来保安把她“请”出了酒店大堂。

冰凉的雨从头淋下，桑乔还想再次进去，保安却直接把她推到了一旁。他们不像侍应生需要“微笑”服务，他们的责任就是维持酒店的秩序。既然她撑了那个要破坏现场秩序的人，他们自然也不会客气。

那一下推得不用力，她不过轻轻地撞在了一旁的玻璃幕墙上，只是手背却不小心磕在了一个尖角，划出了一条红痕。

外面还下着雨，周围都没有躲雨的地方，保安显然没有要管的意思，反而半警告半轻蔑地斜了她一眼。接触到那样的眼神，她的心底猛然窜出一种屈辱感，也不再勉强僵硬地站在雨里。

水珠顺着头发滚过面颊滴在脖子上，夹杂着丝丝沁凉。

只是，这样冰冷的触感来的反而不是冷静，而是更甚层次的压抑，还有一点点的委屈。

明明他就在里面，结果她无法进去找他。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无能为力。

……

不知过了多久，陆续有人从酒店大厅出来。桑乔恍惚间听到动静，连忙站起身，却不想因为蹲得太久的缘故脚底发麻，一个趔趄就坐到了地上。

此时的雨已经停了，夜晚的风吹到身上却更显冷意。她打了个寒噤，忍受着体内一股异样的灼热正要起身，忽地，一双修长的腿就出现在了视野里。

她抬起头，入目的是一张略显阴郁的脸，看到她时眼底有一丝诧异闪过，但很快就归于平静。

“我记得你，你是Elvis的学生。”她听到冯庭对她说，然后臂膀一轻，整个人已经站立了起来。她往他身后一看，发现后面竟是空空如也。“教授呢？”她不由问，嗓音带了一丝怪异的沙哑。

只这一句，冯庭就明白桑乔为什么会在这了，目光顿时幽深起来：“我记得，Elvis是先让你先回去收拾的，你怎么到这来找他了？”

桑乔却置若罔闻，不耐烦地重复：“教授呢？”

冯庭见她一双眼不停张望，不由沉声说；“他早就回去了。”

“不可能！他的车都还在这！”桑乔指着右边那辆熟悉的LEXUS，眼睛瞪得大大的。忽地，她扭头往酒店里冲，保安在冯庭的示意下也没有再拦着她。只是没多久，她就从里头出来了。

“我没必要骗你。”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模样，冯庭沉吟着解释，“Elvis赶着回C市，所以六点才过就走了，至于为什么车在这，我也不知道。”

“六点过……”

桑乔低喃，猛地一怔。

不对，那个时候她明明也还在宾馆，既然谢意泽当时要回来，如果碰上堵车至少会跟她说一声，不会连电话也打不通，可他现在却不知去向。

不知是不是有意，冯庭忽然提醒了一句：“不过他走之前接过一个电话，好像要先去什么酒吧。”

“酒……酒吧？”

“嗯，如果没听错，应该是，至于做什么我也不知道。”

做什么？去酒吧除了喝酒，还能做什么？

桑乔愣忡地站着，左手摩挲着右手背的伤口，脑中忽地飘出一个窈窕身影。

于是，她没再多说，扭头就往街区外头走。

冯庭目送着她的身影随着出租车消失在视野，才头也不回地对着身边不知何时走出的人开口：“她很在意Elvis。”

“看出来了。”说话的是个书卷气十足的青年人。

“Elvis似乎也很关心她，否则也不会急着走，你说是不是，李非？”

“或许。”

……

回去的路并不像之前堵得水泄不通，所以才二十分钟她就赶回了落脚的酒店。途中她曾经想过，谢意泽没准已经回去了，然而，当来到他的房间门口，敲了半天的门也不见反应后，她的心底蓦然间又被另一种心情取代。

浓浓的失望，夹杂着此前的焦虑，忧心和烦闷。

还能去哪呢？

这么一个陌生的D市，他还能去哪呢？

林昶在C市，昔日的好友还在酒会现场，除开他们，他现在，又是和谁在一起呢？

桑乔惊异地发现自己还能冷静地思考问题，她甚至连拿手机拨号的动作都是那么连贯流畅。那个在几小时内已经重复了不下十几遍的号码，这回的回应成了“关机”，终于让她忍不住苦笑起来。

尤其是，在她得到了求证之后。

“你确定不会有错吗？”她定定地问了一遍。

“不会。”电话那头的杨欣欣虽然对桑乔来电里提出的请求有些诧异，但还是悉数解释，“我按你的意思让Mark帮忙去问，他托酒吧的朋友查过了，的确有个叫Joe的曾经在西二环的深露酒吧订过一个位置。”

“行，替我谢谢他。”桑乔说着就要挂电话，谁知杨欣欣忽然叫住她：“等等！”

“还有事吗？”

“你到底怎么了？”早就听出了她的不对劲，杨欣欣到底还是没忍住问出口，“你让我别问，可是我忍不住。那个女人是谁，你找她干什么？而且大晚上的跑出去，谢教授不找你茬啊？”

心里因为后半句话咯噔了一下，她不由深吸一口气，声音却依然有些颤抖：“没什么，只是想确定一下他是和她一起的，现在没事了。”

“诶？谁和谁——”

话音未落，桑乔已经掐断了电话，然后转身将下午收好的东西搬到一旁的椅子上，自己一头栽在枕边。

既然谢意泽是去见Joe了，那她也可以放心睡安稳觉了。

嗯，放心，傻兮兮地担忧那么久，找了那么久，终于差不多明确他的去向，她是该放心了。

只是为什么，心口还是那么堵呢？

撑了许久的神经得到放松，之前堆积的疲累席卷而来，桑乔很快就昏昏欲睡。比之前不同，身上还有一丝异常的灼热，随即太阳穴开始突突地跳，喉咙也愈发得干涩。

迷迷糊糊间，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忽然传到耳边。桑乔阖着眼睛不想理会，谁知那敲门声不知停歇且一声重过一声，吵得她更加昏沉。

她气息一滞，猛地翻身坐起，跌跌撞撞地走过去打开了门。

迎面一阵寒意，夹杂着雨夜独有的水汽，熟悉的身影印入眼帘，桑乔还来不及反应，就听到头顶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

“你去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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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到底去哪了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