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弟,这是本太子和半朵莲之间的事,你少来掺合。疼女人,也要分场合。”最后一句,慕瑞熙压低了声音。
慕瑞熙,明知是本王疼爱的女人,你还如此,果然好样的。
慕以简眸色一下子沉下来,似有波涛在快速地聚集。
惠霞公主不满地看了沈青婵一眼,道:“你倒是快去呀,以为自己是什么货色,让本公主的几个哥哥闹得这般难堪。”
沈青婵抬头看向慕以简,示意他稍安,自己走上前,伸手倒满一杯,双手端至慕瑞熙面前,淡淡一笑:“太子殿下,可要说话算数。”
慕瑞熙勾起一个浅笑,并不接过,道:“看来只有如此,才能近得美人身。”
沈青婵将酒杯往前一伸,故意露出手腕,轻声道:“太子殿下,请。”
慕瑞熙眼尖,瞥见沈青婵素腕上带着的手链,眼色忽变,猛地一把抓住她的手往自己身上带,酒水洒了半杯,他浑然未觉,只凑近细细打量,半响,冷冷道:“原来是假的。”
沈青婵想要收回手,慕瑞熙不肯放。
那么多人看着,非要如此难堪吗?沈青婵心生不悦,道:“先前那手链,本也极为忠爱,可惜找不回来了,只好重新做了一个类似的。不过,始终没有先前的好看。”
你若喜欢这么靠近这串手链,那不妨多瞧上几眼,这可是你自找的。沈青婵暗想。
慕瑞熙这才接过酒杯,也不急着喝,放在手里把玩,一脸温柔地瞧着她:“本王知道你恨我,可是如果用这样的方式能够让本王在你心里留下印记,本王也很开心。因为,”
慕瑞熙顿了顿,一口饮尽杯中酒,放开沈青婵的手,俯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六个字。
沈青婵猛地眼大眼睛,身子却被人腾空,一把拉起。
只见慕以简一脸铁青:“太子殿下,这酒也喝了,气也该消了吧。”
慕瑞熙正要点点头,忽觉满嘴腥甜,有血水不停地从口中溢出,他难以置信地伸出手,指向沈青婵,直声叫道:“你好狠……”说到“狠”字,便不作声,倒地而去。
众人乱作一团。
沈青婵完全呆住了,似乎心内的某根弦骤然崩断,眼里只有慕瑞熙嘴角不断涌出的血,和眉角微带的笑意,耳中不断回响着刚刚慕瑞熙在她耳边说的六个字。
你的死期,到了。
天底下最蠢的人,是沈青婵。
天底下最笨的人,也是沈青婵。
馨瑶说到报仇的时候,明知她是不怀好意,自己的心还是微微动了一下。
所以,平日里并不爱用香的自己,在手链上下了“芷罗香”。
芷罗香只会让人头痛呕吐腹泻几天,根本不可能中毒,还口吐鲜血。自己不过是想报复一下慕瑞熙,给他点颜色瞧瞧。
没想到,慕瑞熙会陷害自己。
分明是他下药中毒,却栽在自己身上。
因为那串手链,他要置自己于死地?
你的死期,到了。
这一招多妙啊,用当朝太子金贵的身份,上演这么一出好戏,又有谁能逃出这样的天罗地网?
不详的预感在心底扩散。
慕以简派人送自己回来之后,再也没有消息传来。
沈青婵坐立难安,终于下定决心,朝密室走去。
尽管,今天不是十五。
半个时辰之后,等沈青婵出来的时候,醉欢枝早已乱出一片,人心惶惶。
因为圣旨到。
正主不见人影,所有人都被扣留在疏蛮欢。
秋天的夜晚,寥落的几点星光,映照惨淡。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只是没想到会来得如此之快。
左辰拦住了沈青婵的去路,不复一如既往的恭敬和冷然,反是一脸焦急:“婵主事,快跟属下走。”
沈青婵停下脚步,故作不解:“去哪儿?”
左辰没想到沈青婵会不配合,愈发着急:“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官兵快要到了。”
“谁让你带我走?宗主?这个时候,你直接接到宗主的命令了?”沈青婵问道。
左辰哑然,事情发生得超出了所有人的意料,唯今之计,只能让沈青婵先躲起来,至少要等到太子醒过来。
这是他接到的任务。
沈青婵摇摇头,她闯的祸自然得由她来承担,不能拉上整个醉欢枝:“我不走,我走了,其他人恐怕就要遭殃了。”说完,侧身走过。
没走几步,沈青婵又折回身来。
左辰一喜,却听沈青婵说道:“带素瑜走,越快越好。”
左辰望着沈青婵离开的身影,一时怔住。
疏蛮欢里,满满地跪了一地。
领头的张大人早已不耐烦。
沈青婵的目光在人群中逡巡了一圈,慢慢地跪下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醉欢枝主事‘半朵莲’,心怀叵测,居心不良,加害太子,罪不可赦,立即关押,容后再审。“
众人一片哗然。
妙姬满脸震惊,下意识冲上前去:“不可能,不可能,婵主事不可能会做这样的事情。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自从自己擅自对那人下药行了房事之后,得到的除了六千两银票之外,就再也没有接到任何任务。
她就像一枚被遗弃的棋子,自然再也得不到任何消息。
如今这场面,是她想都没有想过的。
难道宗主会一无所知,就这样看着沈青婵被抓?
沈青婵缓缓看了众人一眼,最后定在妙姬身上:“楼里以后就交给你了。”
妙姬也不点头,她的心里如蚂蚁啃噬,指夹扣进肉里,浑然不觉。
这样的变故,太让人措手不及
阴暗的牢房里,枯霉的气息忍不住掩鼻,偶尔几只老鼠乱窜而过。
饶是平日里再镇定,沈青婵也不过是女子,恐慌、惊惧,油然而生。
皇帝的动作当真是快,如此迫不及待,都不能等到太子醒来,不分青红皂白先抓起来再说。
也是,护犊之情,自己惹的还是当朝太子。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如今算是参透其中深意,就算是太子故意陷害,自己也难逃一劫。
这条命,真的只能走到这里了吗?
胡思乱想之中,天已发白。
沈青婵睡意全无,她在等。
宗主会救自己吗?也许为了保全醉欢枝,他会袖手旁观。
如今唯一的希望,就是慕以简。
是不是该庆幸,有那么一个人还可以成为自己的救命稻草。心之所忠,便盼他能扭转乾坤。
有阳光透过狭小的窗棂,照在地上,又慢慢地隐去。
沈青婵等的人一个也没有来。
难道不允许探监?连皇子也不能?外面的情况到底如何?等待自己的又会是什么?
不安、猜疑,千种可能万般念头,涌入脑中,一刻不能安宁。
沈青婵不知道的是,外面早已闹翻天。
皇帝下令不许任何人探监,更下旨,定了死罪,斩首示众。
天威震怒。
慕曜凌有事没有参加宴会,迟一步得知之后,三兄弟狠狠吵了一架,最后不得不入宫承情。
然,皇帝拒见。
虽有阳光,秋日的地面已有了凉意。
三位皇子长跪不起。
等到日落西山,近身侍奉皇帝的王公公惶恐地带来皇帝的话:“这不过是调教你们的代价罢了。为个烟花女子,成何体统,都给朕滚。”
慕瑄尘闻言,难掩怒气:“父皇当真狠心,不分原委,就这样冤枉别人?”
“树大招风,说到底是咱们害了她。”慕曜凌额角白里透着青,眉头紧簇,“七弟,你有什么主意?”
“父皇不是说,这是调教咱们的代价?那么,就最后一次冥顽不灵好了?”慕以简望着檐角欲落的夕阳,眸中幽火微燃。
一向乖巧听话的老七,终于也按捺不住了吗?
慕曜凌冷俊的脸上勾起一抹笑:“只要能救她,无论用什么手段。”
慕以简点点头,站起身来:“事不宜迟。”
“你们要做什么,算我一份。”慕瑄尘看不懂他们之间的哑谜,但也不想错过救沈青婵的机会。
两人相视一笑,慕以简诡异一笑:“是时候去看看咱们的太子殿下了。”
慕瑄尘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皇家之中,最简单最快捷能达成协议的方法就是交易。
只是交易的价值因人而异。同一件东西,在不同人眼里,各有计较。
比如醉欢枝。
在沈青婵心中,重于泰山。
在其他人眼睛里,轻于鸿毛,不及红颜一笑。
只是,每一个人都必须为每一次的选择埋单。
牢房里的饭菜,又馊又硬。素来锦衣玉食,乍见这些东西,眼眶忽然有些湿润,她拿起早已冷掉的馒头,慢慢地啃了起来。
有多久没有吃过这样的东西了,久到她都忘记了。曾经,这些可是填饱肚子的美餐,为了这些,小小年纪,双手浸在冰冷的的水里,永远都是洗不完的衣裳,干不完的活。
可是,她的手,干净漂亮,一点都没有留下艰辛的痕迹。
还有两个月,自己就十八岁了。
接任主事的时候,自己提了个要求。宗主那边回话,等自己满十八岁,就会竭尽全力帮自己找人。
她都还没来得及告诉宗主她要找的人的名字,就要这样死去吗?
眼看着日期就近在眼前,自己苦心经营的一切都要毁于一旦吗?
明知与慕以简之间身份的差距,如天和地,可是心房的某个角落,还是忍不住期待,他会是与众不同的那个人,不负如来不负卿。
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有呛鼻的烟味钻入,沈青婵从沉思中惊醒,隐隐听见有人大声喊叫“着火了,着火”。
火星四散,很快便蔓延开来,呛得人眼不开眼,很是难受。
想躲无处躲,想逃无处逃。
为什么是火?为什么偏偏又是火?
九年前,火里逃生;九年后,难道还是要葬身火海?
孩时的记忆太过恐怖,火成了惊惧的唯一代名词。
沈青婵的脸色一点点地灰白起来,冷汗满额,没有人来救自己吗?
戏文上,不都得有个才貌双全的男子在危险的时候挺身而出吗?
为什么没有?慕以简呢?慕曜凌呢?谢谦容呢?
为什么没有一个她认识的人来救自己?
迷迷糊糊之中,沈青婵仿佛又看见那座阁楼,娘亲就在里面,自己进不去,娘亲出不来。
而她的爹呢,她那素未谋面的爹又是谁,人在哪里,为什么不来救她们母女俩?
一回头,又看见,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小女孩,正恶狠狠地盯着自己。
林雅倩,你当真是生命中的恶魔吗?总会在想将你忘记的时候,用这种残忍的方式提醒要记得你?
真的难逃火海吗?真的就要这样死去吗?
自己还没看到拈眉的孩子出世,还没再去瞧一眼锦词,雪盏到哪里去了,晴湄可还安好。
自己还有许多末了的心愿,好多未完成的心事。
有眼泪,终于夺眶而出,沈青婵抵抗不住晕了过去。
最后一眼中,她好像终于看见那张再熟悉不过的俊脸,那双如墨似玉般的眼睛。
可是,她知道,清醒地知道,这只是一个梦,一个也许再也醒不来的梦。
只能再见了,我爱的人。
只能再见了,爱我的人。
如果有来生,只愿……
第一卷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