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是不坚强一点,早就被你戳成窟窿了,再高远的志向抱负,也要付之东流。”卫琛不以为然地说道,好久没有放松的跟至亲好友打趣说笑,卫熙载主动送上门,他当然不放过调侃的机会。
“贬损人也不带这么拖泥带水的,你也不怕你家的这位横吃飞醋!”卫熙载半倚着椅背,幽幽的眸光恰好圈定恬静带笑的慕容靖。
在卫熙载的印象中,慕容靖是个张扬狷狂的女子,鲜少有娇羞的小女儿之态。可此刻立在卫琛的慕容靖,冷冽的眸光里染着几许柔情,因这一闪而逝的柔情她整个人都变得柔和起来,和战场上一呼百应,杀伐决断的那个人毫无违和感。
“你自个儿名节不保,还我拿我开涮。”卫琛笑骂道。
“啧啧……得了便宜还卖乖,说得就是你,想当初明明是我比你早发现慕容靖的,怎么就让你先采撷了。”卫熙载苦笑一声,随着清浅的叹息声,往事拨开迷雾见日出,那日,他同卫琛去山间狩猎,在山道的岔路口分了手,各自去找寻猎物。本是清风徐徐的好天气,忽然天色暗的比黑夜还要黑,他惊觉大雨将至,忙找地方避雨,匆匆地与一处藤蔓垂挂的山洞错身而过,而晚了一步的卫琛却发现这隐秘的山洞,当即下马步入洞中,却与受了箭伤的慕容靖不期而遇。遇到这种情况,卫熙载只能说是缘分使然。
“你说老天是不是觉得我的人生太不顺了,所以在我跌入低谷的时候,成就了我跟靖儿的姻缘。”卫琛若有所思地说道,眸光躲闪着避过卫熙载沉痛的眼角余光,卫熙载跟他从小亲厚,那么多年了,两人走过无数的风风雨雨,有时不说话,只单凭一个若有似无的眼神便知对方的心思,精明如他,又怎会不知卫熙载对慕容靖的情分呢!
诚然,慕容靖在感情方面确实是出人意料的迟钝,对卫熙载明里暗里的示好毫无知觉,但感情的事,不是谁退缩便能轻轻松松结束的,更何况他自己对慕容靖并非无情,若有人在这场真爱角逐中,必须承载失败的苦果,那就让它来得痛快些,总好过将一颗灼热的心寸寸冷却。
“若是你的人生撇去钱太后,简直是顺风顺水,春光灿烂,好得让人艳羡,可是没有如果,钱太后注定是你一生的磨难。”卫熙载悠悠地说道,身子慵懒地靠在椅背上,微眯着眼睛,尽量避开慕容靖清冽的眸子,眸若点漆的眼睛,似一弯冰冷的清泉从心田缓缓流淌,微凉的触感渗入四肢百骸,而他置身其中甘之如饴,明知是一厢情愿的相思,他也无怨无悔,坐看云起时。
“没想到我的命竟然捏在一个女人的手里,而且这个女人着实让我吃了不少苦头,我跟她的争斗自打我出生起就没消停过,磕磕绊绊了那么多年,她还是一如既往地想要我的命,好像我活在这世上,简直是她莫大的耻辱。”
卫琛愤愤不平,脸变得铁青,双手握拳,青筋暴露,默不作声的慕容靖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泛白的指关节,知他心里早已怒不可歇,面上却竭力控制着,不让自己暴怒失态。沉寂在心中多年的怨气因突兀的惊雷瞬间爆发,屋外雷声滚滚,大雨倾盆而至,卫琛却已失去理智,歇斯底里的咆哮着,“钱氏一而再再而三地逼我,到如今连我的妻儿都不肯放过,我的大儿子才三岁,却莫名其妙的在监牢里夭折,而我身边的女人被她活捉后,无一例外地成为她手中的筹码,待价而沽。我若不举步维艰,她的苦心岂不白费了。”
“阿琛,我们一定会救出你的妻儿,钱氏做事太过狠绝,你一出事,她就迫不急待地对你的妻儿痛下杀手,那些臣工看着难道不心冷?没有生出几分兔死狐悲的感觉?如今钱氏当道,卫氏家族难道甘于臣服在她的石榴裙下?我想朝中的大臣虽不敢明着跟她来事,暗里他们说不定早有了异心,我们只要下对了鱼饵,还怕鱼儿不上钩。”卫熙载抽丝剥茧,鞭辟入里的分析钱太后近来的寒心之举,钱氏的根基未稳,却敢明目张胆地打压依附于卫氏的贵族,在人人自危的情况下,谁能甘心任人砍呢!
人一旦被逼到了绝路,不是心灰意冷地去死,便是卧薪尝胆,抑或是破釜沉舟做最后的反击。
“钱氏每次在我身上划下一刀,便是更快地走向灭亡。”卫琛扬起一丝微笑,笑意不达眼底,看人都带了三分冷意,“朝中的盘根错节她还没理清,就愚蠢地想连根拔起,也不怕一时不慎闪了腰。”
“现在卫国是钱氏的天下,可放眼钱氏家族,我还真没发现有谁能握住至高权力,钱太后虽聪慧过人,但她对朝政之事远不如先皇来得敏锐,处理政务也不像先皇处理的游刃有余,这样的皇位,想必她握在手里也烫手,坐上去更是如坐针毡,彻夜难眠。”卫熙载说得小心翼翼,不时地偷看几眼卫琛的神情,担心自己的肺腑之言处了他的禁忌,卫琛最痛恨的无非是钱氏抢走了卫氏的江山,而他作为卫氏家族唯一的皇太子,怎能不痛心疾首,恨不得一刀结果了那罪孽深重的钱太后。
“真是可笑,好好的万里江山,却被一个老妖婆玩弄于鼓掌,身为卫氏儿郎,惭愧之极。父皇在天有灵,也会怪我的无能吧!”卫琛起身踱步走至门槛处,遥望着那微弱的星光和半隐在乌云里的明月。
“卫琛,自怜自哀可真不像我认识的飞扬跋扈的卫太子。试问,在卫国还有谁能跟钱太后对抗,跟她争一争呢!你是我的兄弟,我希望过了今晚,你的哀伤不过夜,明日我见到的是一个生机勃勃,神采飞扬的一国储君。”卫熙载施施然地走到他的身后,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淡淡地说道,“若连你也消沉,我们又该如何?”
卫熙载心里亮得跟明镜似的,在卫国能力挽狂澜的也只有你了。卫熙载把所有的期望都放在卫琛身上,他清楚地知晓卫琛的野心和对钱太后深入骨髓的恨意,凭着卫琛的执念他定会义无反顾地跟钱氏斗到底。
“你瞧着我像伤心之人?”
“不像?”卫熙载言不由衷地应道。
是啊,他一个人亡命之人,身后又有一批依附他的忠心之人,面对着他们满怀期望的眸子,他的伤心值几何?恐怕他连伤心的权利都没有,他不能容忍自己一蹶不振,跌落万丈深渊的代价他卫琛承受不起。
“我自己也觉得荒唐可笑,无时无刻不想着钱太后,吃饭想她,走路想她,睡觉也想她,钱太后还真是无孔不入,那样恶毒的一个女人却打乱了我的生活,她的笑颜就像长在我心尖上的毒刺,可怕地是刺一下并不会死,而是每次都刺中了要害,慢慢地寸寸凌迟你的心头肉。”卫琛迷茫地望住雨帘,声音缥缈地似从虚空的山谷传出的回音。
“没想到她还有这样的魅力。”卫熙载打趣道。
卫琛忽然转过身子,触不及防下,撞疼了卫熙载的下巴,卫熙载嘶地一声,脸皱成了一团,揉着痛处,不解卫琛的反常之举。
只见卫琛叹息一声,抓起桌案上的茶盏往地上用力一掼,碎瓷声在屏息静气的内室格外响亮,他冷冷地说道:“好你个钱氏,连李公公也遭了毒手,我卫琛跟你势不两立。”
静默,死寂的静默,衬得屋外的大雨愈发清冷幽寂。
“太子,请您赶紧拿主意,我们不能再任由钱太后动刀子了。”卫熙载诚惶诚恐地说道。
“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她步步紧逼,我们一忍再忍,何须忍呢!还不如跟她拼了,钱太后有整个钱氏家族在背后支撑,更有那些奴颜媚骨之人阿谀奉承,可我们虽然在卫国失势,但南朝晋王爷已答应出手相助,帮太子洗刷冤屈,太子是清清白白的一个人,身正不怕影子斜,太子只要振臂一呼,我想勇者和智者终能分出善恶是非。”慕容靖缓缓地说道。
卫琛长叹一声,堪堪跌落到椅子上,颇为痛心地说道:“李公公一走,危机四伏,钱太后必定察觉了其他人,熙载你赶紧飞鸽传书给他们,命令他们不可行差踏错,凡事以小心为上。”
“臣明白,那太子我们留在兵部的人是不是也要撤离?”
“兵部?容我想想。”
卫琛和卫熙载关上门秘密细谈,晕黄的烛光照在人脸上,增添了几分凝重和祥和,慕容靖替他们斟茶倒水,一切如常。
回廊处一个黑衣不动声色的消失在暗夜里,一如他来时毫无声息,似乎是暗夜里的魅影,来无影去无踪,神神秘秘的。卫琛小声地讲了一会儿,眼睛有意无意地看向紧闭的朱门,嘴角扬起一抹坏坏的微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