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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传来的血腥味,夹杂着青草的香味。
白离还未碰触门扉,便听见里头低沉的声音道:“进来吧。”
白衣清隽的男子侧卧在床榻上,双目微阖,面色依旧苍白。白离看那张脸,明明找不到关于哥哥的记忆,然而给她的感觉却是那样的熟悉。
白远玄睁开眼,手指动了动。白离竟然有些畏惧上前,只远远的,像是梦境。
“怎么,你都不愿意过来。”白远玄轻轻动了动身体,像是极力在忍受着什么,也不过就过了一天一夜,能够醒转已经不容易了。
白离沉默
“你在害怕什么呢?”声音低沉破碎,像是从许久之前飘来。
“冷颜,是不是早就知道是你?”
白远玄笑了笑,抬起手张望着自己的手指,目光中闪过一丝讥诮:“你未免也太看得起他了。”
她的心里有一丝怒意在延伸,一点一点,越来越甚。
“冷颜不过是一个不足道说的人物,是白家的下人罢了,只是李肃却将东西交托给了他,孤在不得不费了些心思。”
“呵。”白离笑得凉薄,第一次认识他似的,面对的是宋凌的面容,对话的是白远玄的心,那么他是一个全新的人。他们之间,只是可怜的微薄的血缘关系在连接着了吗?
“你所不足道说的人,是我的青梅竹马,你所称呼为李肃的人,是我的外公,你自称孤,你是要同所有断绝关系,是吗?”
白远玄叹了口气:“阿离,你还是太天真了。”
怒火刹那间被点燃,他这样高高在上默然的语气,仿佛那些人都是可有可无的棋子,一种猜想在她的脑海里划过,让她的心在一瞬间陷入冰冷的死寂。
“你真狠。”所有的怨愤只汇聚成三个字,咬牙切齿,双目通红。
白远玄的眸子眯起,像是在同情这这个是吗都不知道的女子,充满怜悯的目光露出一丝苦笑的神态。
“阿离,我们地血统才是高贵的,这天下迟早会握在你我手中。”
白离冷笑:“是握在你的手中才对。”
“为什么你没有死,为什么只哟你没有死呢?为什么你成了宋国世子,为什么这么久了你都没有和我相认!”她双目通红,已经半步疯魔,那个可怕地猜想在她的心中肆虐,她明明想要装作是吗都不知道,她宁可这个唯一的哥哥死在七年前!
“你冷静一些,你这么多问题,孤该先回答你哪一个呢?”相比较于白离欲狂的神态,白远玄虽然重伤却依旧气定神闲。
“那好,我问你,父亲的死,和你有关吗?”
白远玄凝视着她的眼眸,毫不动摇,道:“孤以为你现在更想知道曲阳的情况才是。”
“那些算什么,宋国的朝堂与我何干,死了谁又与我何干,我本来就是一个侥幸不死的人,我只想知道当年的真相!”
“知道了又如何,你想做什么?”说话太多,白远玄牵动伤口,微微蹙眉。
“父亲的死,和你有没有关系!”白离逼近他,双手紧紧抓着他的手腕,极力地忍耐,她怕自己下一刻就动手杀了他。
白远玄云淡风轻,道:“城破而自刎,与陈国共亡,众所皆知。”
白离怔怔,有什么不对劲,却说不出话来。
白远玄苍白微凉的手覆上她的手,道:“阿离,你是我唯一的妹妹,你本就应该站在我这边,毫无条件。”他以兄长的温柔,以君王的霸道这般说道。
白离甩开他的手,咬牙道:“你在曲阳早就安排好了吧,我是不是应该怀疑你,如今受伤也是假的?”
白远玄却是撩起一巴掌,打在了白离脸上,只有沉闷的声音,回荡在这间小屋中。白远玄冷冷看着她,道:“你知道什么,这是你我的使命,也是你我的荣耀。你可知道为什么青龙卷宗和传国玉玺会在李肃的手中?因为他的妻子,你我的外祖母,正是当年从大周奉昌皇宫出逃的公主!大周的公主!”
“我们的体内,流着的是大周皇室的血液,这天下本来就是大周的天下,为什么会分裂成五国?为什么我们变成了臣子?这本来就是我们应该做的!”白远玄因为愤怒和失望剧烈地咳嗽起来。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白离怔愣地看着他,什么也无法思考。
“那时候你还太小了,母亲只将这个秘密告诉了我,你什么都不知道,所以你才活得这么轻松。我现在所做的,不过就是夺回本来就是属于我们的东西!”
贺崇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老泪纵横:“小姐,老奴是当年护送锦绣公主的公公,大周皇室,众人覆灭,只有锦绣公主一人得生,于乱世中与忠肃公相识,隐忍潜伏多年。小姐,您不能忘记您地血统和使命啊!”
“不,不是的,我是陈国人,我……我只是,我对周皇室的印象一点也没有。”
“陈国不过周皇室下属的一个藩地,却在皇室覆灭之后称王。陈王本就昏庸,不过仗着李肃等,所以才在李肃死后迅速覆灭,在四国中没有立足之地。”
“阿离,如今宋国君一死,孤就是宋王,只待收拾旧河山,恢复我周皇室荣耀!”
白离瘫坐在地上,完全无法接受这个理由。如今被告知乃是周朝皇室后人,这算什么?她应该是陈国王后才是,她应该为家国逃回一个公道,她应该恢复的不是陈国吗?如今又算什么?
“少主,小姐,曲阳方面的消息。”暗影中突然出现一人,恭敬叩首。
“说。”
“远山侯大军与赵歇大军在杨柳坡大战,双方都有损耗,未分胜负。”
那远山侯乃是当年帮助宋免争夺天下之人,与赵歇能够分庭抗礼,因为同时宋氏一支,才一直被埋在西南镇镇使,而宋免一旦死亡,就出来蹦跶了。
“左将军顺利进京,宫中四门皆闭,与西陵侯南大营的人在南宫门会和。”
白离一听南大营,缓缓回过神来,暗暗提醒自己现在绝对不是神智混乱崩溃的时候,喘着气道:“南大营?”
白远玄冷冷一笑道:“便宜了他啊。”
“宫中有人接应。”
……会是谁撬开宫门?白离的思绪混乱,只能想到这个问题。她现在应该站在四门位置?她又是什么立场?要是和她什么关系也没有就好了。
“少主,少主……”贺崇年一惊,只见白远玄的胸口伤口裂开,殷洪的鲜血染红他洁白的单衣,像是一朵朵炫目的莲花。
白离颤抖着双手,上前道:“哥……大哥,你……你怎么了?”她的手不可抑制地颤抖,眼泪啪啦啪啦地,再也控制不住。
白远玄紧抿嘴唇,蹙着眉头,苍白的脸毫无血色,已然昏了过去。
白离感觉自己好像陷入了完全的黑暗之中,进退不得,眼前的男子是她留在世间的唯一亲人,然而却有着屠杀血亲的嫌疑,他心中有莫大报复,有恢复周皇室的野心,他是他的兄长,他性命垂危。
她该做什么?
救他?杀他?
“小姐,让老奴来。”贺崇年悲伤的双眸中映着女子苍白如纸的面庞,那么无助。她呆呆愣愣地坐在一边,什么也做不了。
是多余的人,要是自己在七年前也死了,是不是一切都可以简单一点?
白离又哭又笑,只觉得胸前气闷得紧,一会儿想起冷颜的斥责,一会儿想起柳白的面容。她转身,看见躺在床榻上的白远玄,他要她站在他一边,要她正视她大周皇室的血统。
遥远的黑夜中,柳白的指尖一痛,“铮——”弦音冷涩,猝然断裂。
辛聿不悦道:“你又在弹琴,明明知道本君最是厌恶那摇曳妖妇的歌舞,对此道不屑,哈整日依依呀呀得扰乱本君的耳朵。”
柳白沉着眼没有理会辛聿的言语,踱步在一方小径,缺月挂疏桐。
他的心头那么沉重,那毒,已经深入血脉,他整日用深厚的内力与之抗衡,依旧艰难。
“阿离啊,若是可以坦白,我又怎么会愿意与你有隔阂?”他的眼中映着冷冷的月光,那一掌的重伤,让他至今未能康复,加上“牵机”的毒,你知不知道,那高高在上的宋国世子,正是你的兄长白远玄呢?
要是知道了,一定不会比我好过,因为你一定可以猜到,当年的那场血腥屠杀,是他费尽心机布下的局。一个一个,那些奔赴黄泉之人,本是他的至亲好友,然而却成为了他进入宋国皇室的垫脚石。
白离猛然间想起当初在审问葛通时,他疯癫着喃喃的,是“世子”,那个世子,却是指向宋国世子,曾经的少主白远玄吗?一切都说得通了。
葛通出卖了挚友,却成全了主仆之谊。
那么,她心心念念想要复仇的对象,结果一切都回到了原点啊——
指甲深深嵌入手心,这样的疼痛让白离稍稍清醒了一些。
天,已经过了四更,东方微露出一点鱼肚白,沉闷的夜即将过去。(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