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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中,海棠开得正好。一场小雨刚过,天际依旧阴沉,于料峭春意中,有人快马而至。
这会儿刚过早朝,袁五急匆匆入殿,陈风眠一手撑着椅子,一边还在剧烈咳嗽。
见来人,陈风眠放下药剂,沉声道:“急件?”
袁五面色凝重,单膝跪地呈上急件,道:“请王上过目。”
陈风眠皱了皱眉头,迅速拆开信件,见之骤然色变,一口污血梗在后头,心中绞痛,颓然坐倒在椅子上。袁五吓了一跳,立刻扶着人,打发宫娥宣召太医。
等到太医来的时候,把了好一会脉息,只摇头道:“王上,您这病……”
陈风眠已经缓过气来,打发了多余的人出去,只留下袁五一个人。陈风眠道:“若是这消息泄露出去,诛杀九族。”
那太医战战兢兢,连忙叩首称是。
“还是让贺修进宫吧。”不知何时白离出现在门口,给袁五使了一个眼色,袁五回头看向陈风眠,陈风眠点了点头。
白离近前,道:“昨日我才帮你金针度穴,怎么会反复得如此之快?”
袁五冒着冷汗,道:“从渭水来的急件。”
白离目光一滞,气氛立刻沉重一分,那老太医退下之后,白离帮陈风眠掖了掖被角,道:“难道路青收复于嘉平不顺利?”
“不,不是这个事情。”陈风眠刚说了个开头,面色又苍白几分,“是北方。”
北方?白离一震,心中突然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缓缓转向袁五确认,道:“不是早就有探子守在北方三大关隘吗?”
“楼里确实没有收到什么消息,本不该发生的,可我们埋伏在奉昌的人抓到了一个面色蜡黄的男子,认为可疑,便拿下了,一审便知晓了惊天之事。”
“居然没有一个人来回报?这是何等大事,那人说了一些什么?”白离惊疑不定,显然内心也在消化巨大的突变。
“太苍关八千余人,一共只逃出了七人,舍弃了女人和小孩,据说那些北夷人经过寒冬,都饿疯了,居然将女人小孩杀了吃,吃不完做成肉风干了编程军粮,简直是惨无人道,那哪里还是人,不过就是畜生!”
白离忍不住退后半步,紧紧抓着陈风眠的手,道:“居然……会是如此!果然又是一场浩劫吗?我明明都做了准备,还是让人有机可趁,太可恨了。白远玄,他居然狠得下这份心,他会是千古罪人!”
“目前倒是没有抓到白远玄的什么证据,连齐国也不过刚刚得到消息,他们抓捕了一个人审问,据说那人是良心发现,可八千人是士兵,还有三万多的百姓,就这么……就这么……”袁五心中惊天骇浪,已经说不下去了。
陈风眠闭着眼睛,额头上沁出一层冷汗,似乎是在竭力忍耐着什么。
白离道:“路青已经知道了?他是不是来问对于充州……”
“我们志在必得。”陈风眠声音艰涩,缓缓睁开眼睛,目光中一片坚定之色,散发着冷光。
白离几乎是将指甲嵌进了陈风眠的肉里,咬牙道:“当真……要做到这个地步?”
“那些人,如今就算是退兵也不会活过来。阿离,你不要忘了,北夷南下,首先获利的还是我们。如此一来,齐国就面临了极大的压力,如今进宫充州,不费吹灰之力,再也没有比这个更好的时候了。”
白离沉默,目光冷然,道:“袁五,拟诏,便依照王上的意思办吧。”
两个时辰之后,贺修才匆忙回来,一脸风尘,衣衫湿漉漉一片,见着二人请安毕,白离便道:“贺修,你在内堂浸淫多年,对于毒药应当是非常了解的,你来看看吧。”
“那奴才就得罪了。”贺修起身靠近床上,搭上陈风眠的脉搏,面色一变,道,“已经侵蚀心脉了吗?”
白离沉重地点了点头,道:“你该知道我让你来是做什么吧?”
贺修面色一百,看着目光沉静的陈风眠,颤声道:“王上,想要用毒?”
白离忍痛道:“如今之计,也不过如此,我问过诸葛飞檐,就算如此,也只能……只能最多撑过两年而已。”
“用毒乃是医之邪道,不乖效果如何,对身体都是有伤害的。”贺修道,心中转过百种心思,立刻考虑用何种药物入手。
“不用想了,用最毒的。”陈风眠淡淡道,这话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似的。
白离点点头:“对付牵机,一般的毒药,是没有用处的。”
贺修叩首,道:“奴才竭尽全力,一定为王上找来最好的毒药。”说完,他便告退了。
白离止不住泪水迷蒙,人一走,眼泪便啪嗒啪嗒掉落在陈风眠的脸上,陈风眠太守抚摸白离的脸,柔声道:“又哭了?”
白离无声哽咽。
他的手绕过她的脖子,将她的头缓缓压向自己的肩膀。
“以为苦苦熬了七年,总算是个尽头,可以有好的开始了,可为什么会是这样呢?”白离忍不住哭诉,“只要你活着,就一定还有办法的,是不是?”
“是,你说是就是。”陈风眠淡淡一笑,可那笑容中,却没有温暖。
用毒一周之后,陈风眠的身子有了明显的好转,咳血的时间少了,人也精神许多。可那都是表面,在人眼看不见的地方,生命在迅速地流逝。
传召下达,依旧是大举进攻充州,充州方面守军本就不敌,加上曹宁大败之后,士气低迷。很快的,充州数城便落入陈国囊中。
齐王的命令在此时下来,撤换主帅,由方腾春来统领全局,且让曹宁回奉昌述职。如此之下,曹宁内心气闷,途中大病一场,心痛交割,爱子受伤下落不明,侄子被杀,老来居然落得如此下场?
好在追加的诏书没有下来,只说了是回京述职,并没有革职查办,且也没有多说问罪,某种程度上来说,已经是轻的了。
可充州太守心中可是急得不得了,面对陈国大军的步步紧逼,新上任的方腾春也没有什么好的作为,充州官员举家迁移之人不胜枚举。那充州原本是故陈国土,寻常百姓对于陈国士兵来敌可以说不但没有恐慌,反而欢迎至极。
听到这则消息,充州太守简直是欲哭无泪了。
刘元道一路北上,基本上可以说是顺利非常,可路青却一直面色凝重,没有过一天松懈。
四月初,太苍关一事终于压不住,同时,太庸、常青两关立刻骚动起来,面临气势汹汹的北夷部落,艰难抵抗,有不敌之势。三关若是全部崩坏,那北夷铁蹄长驱而入,便没了阻碍,中原门户大开,生灵涂炭。
又半月,齐王终于忍不住派遣使者抵陈国,送来国书。萧国方面,长留侯方慈向着曲阳而来。
陈风眠见着路青送来的快件,脸上挂着笑意,道:“居然是借用天下士子的笔,来逼迫我看他的国书?”
陈风眠一下便猜到了齐王的用意,在此时刻继续进宫充州,无疑遭到了许多儒生的痛骂。面对北夷部族的入侵,中原各国应当暂时停战。
“那些读书人终究是读书人,孤绝对不能就这么放弃这千载难逢的机会。”陈风眠高坐其上,声色坚定,不容置疑。
永嘉长公主道:“臣附议。”
柳烈躬身道:“王上,可是这声浪也不能不顾忌……”
永嘉长公主朗声道:“这天下最闲地也是读书人,我们应当快些拿下充州才是正途。”
“不日萧国长留侯便会到达曲阳,这个时候,他会站在哪一方?”柳烈问道,心下却是知道答案,不过故意为之。
“长留侯自然不希望我们就此取得充州,坐大我们,更希望利益最大化,好处一起拿。”永嘉长公主直言指出,却道,“王上,为今之计,不必理会萧国。”
何永祥冷声道:“萧国对于公主一事已经对我们不满,要是再这样交恶,怕是……”
“那便如何?难道还要与我们撕破脸皮吗?我们又没有扣押公主,只等着长留侯来接走人。”永嘉长公主一说,众人顿时汗颜,哪有和亲送出来的公主再接回去的道理啊。这公主如今正是在拖延时间,希望时局变幻,她的身份尴尬,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那陆云笙早就疯魔,她倒是一个痴心人,只请求照顾陆云笙。对于陆云笙一事,她虽是有怒意,却不能发作。明面上陆云笙是一枚棋子被发现,没有被杀掉已经是天大的恩赐;暗地里的事情更是不能说,那无疑就是将陆云笙一生尽毁,萧国公主等于硬生生忍下了这件事情。
“这……!”何永祥拂袖。
柳烈道:“左相倒是好大的口气。”
“本是如此,若是萧国想要同我们争执,那也不能说是一件坏事,那些吃饱了饭没事情做的年轻士子,恐怕会将骂我们的力气往萧国身上使。”
柳烈**居然被永嘉长公主一人辩驳得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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