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煦和柳绿就朝含月楼而去。
到随意轩门口时,就看到采薇正指使着两个粗使丫头抬着一箱东西,就止住了脚步。
“见过大小姐!”看起来,采薇略有些疲惫。
想起今日她过去给陈家送礼的事,西门煦就微微一笑,朝那两个丫头看了看,见一个面容清秀,一个圆脸,都不过十来岁的样子,鼻尖有些微汗冒出,就说了一句:“陈家回礼了么!”
采薇笑道:“陈家的回礼放在花厅里,这是老爷今日去绸缎庄时,掌柜的说江海那边新近过来一些上好的料子,让我们给夫人拿回来!”
西门煦点了点头,看样子,西门鸿对母亲还挺上心。
“大小姐,我们进去了!”采薇朝西门煦说了一声,就指划着让丫头们送到院内去。
西门煦微笑着看着她们的背影消失在院内蕉叶深处才转过来。
“大小姐,其实老爷对夫人挺好的,只是夫人……”柳绿似乎知道西门煦的心思,就轻轻说了一句,却没有说出来。
西门煦微微一滞,不由得在心内叹了口气,以前不知道陈氏是母后时,总以为她自恃官家出身,瞧不起西门鸿这个商界人氏,自从知道她也是穿越过来之后,对西门鸿这种态度就不难解释了。
说到底,还是记着父皇。
上了回廊,过了月洞门,含月楼就在面前了。
西门煦一见到那株绿油油的桃树,心里就放松了。
“大小姐,那不是平烟姐姐么!”柳绿眼尖,用手指着前面。
西门煦一看,那桃树一侧,正站着一个水红色袄子的丫头,正是平烟,她满眼焦急地朝这边望着,好像在等着什么人。
在含月楼,等的不会是别人,西门煦眉头一皱,想起今日和母亲吵了一架的事情,心里就明白了个大概。
“平烟姐姐!”柳绿叫了一声。
平烟想是早已看到她们了,在柳绿叫她之时就已朝这边走了几步。
“大小姐!”平烟老远就叫了一声,接着跑了过来。
西门煦没有看她,只顺着她身后看过去,桃树后面,冰纹窗内,那一方红木束腰小圆桌旁,母亲正一动不动在坐在那里。
“大小姐!”见西门煦没有理她,平烟又说了一句:“自您去二公子那儿时,夫人就说身上不舒服,要出外走一走,奴婢当时还以为夫人是累着了,谁想夫人竟往含月楼而来!”
西门煦嘴唇动了一动,却没有说话,她想起自已那歇斯底里的喊叫,心里就不由得一阵难言的痛楚。
“大小姐,夫人自打来到这里,就一言不发地一直坐着,奴婢也摸不准夫人是不是要找大小姐还是别的!”平烟说到这里,脸上就有一丝无奈。
西门煦似乎听在耳中,两眼却没有去看平烟,只一直盯着那窗子,母亲并没有朝这边看着,从这儿看过去,只能看到背影,显得有些孤独。
到了含月楼,柳绿就撩开珠帘,西门煦走了进去。
许是听到响声,陈氏慢慢转过头来,眼神定在西门煦身上。
西门煦一愣,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只勉强笑了笑:“母亲来了,怎么不着人通知煦儿一声呢!”
陈氏就轻叹了一句:“过来坐下吧,让我看看你!”
西门煦走了过去,门外就传来桃红的声音:“大小姐回来了么,我刚才去二公子那儿,听娇儿说大小姐早走了!”
柳绿就奇怪地说:“怪事,我们从随意轩那边刚回来的,怎么没碰到你!”一会儿又笑道:“是了,你想必是抄小路去了!”
平烟就悄悄地嘘了一声,门内就传来陈氏的声音:“平烟,你带她们略走远些,看着人来就打个招呼!”
平烟忙答应了一声,悄悄地用手指了指柳绿和桃红,桃红偷偷地吐了吐舌头。
室内,陈氏拉着西门煦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长叹了一声:“煦儿,你瘦了!”
西门煦低下了头。
“母亲,煦儿刚才有些冲动,母亲毋怪!”
在西京的时候,只有母亲对自已这样,自已从来不会也不敢对母亲这样,现在母亲从一个尊贵的堂堂皇后变成卑微的商家主妇,这个时候,似乎更不应该这样。
“煦儿!”陈氏爱抚地看着她,伸出手放在她的肩膀上拍了两下:“你累了么!”
西门煦听了这一句,就抬起头来,正迎上陈氏那略带悲怜和绝望的目光,她心里就是一紧。
“若是煦儿累了,就歇息吧!”陈氏慢慢收回手去,转头朝窗外望着,那儿,刚才还有一缕阳光,这时候,却不知道到哪里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窗的阴霾。
“母亲,煦儿也不知道怎么了,就请母亲别放在心上!”西门煦嘴角带着一丝苦笑:“煦儿知道母亲思念父皇,煦儿会满足母亲的心愿的!”
陈氏转过头来,直直地看着西门煦:“煦儿,你知道母亲不是这个意思!”
西门煦站了起来,朝前走了几步,静静地看着珠帘出神。
“煦儿,你从来不会对母亲这个样子!”陈氏看着她,眼光灼灼的,似乎要看到她的心里去:“如果你很累了,或是母亲让你觉得很累,你大可以想法子摆脱,也可以对母亲说,母亲不会勉强你的!”
每一个字都用是母亲,而不是母后,还说心里没有芥蒂,西门煦心里就是一凉。
“天上地狱,只是转瞬之间,如今我还能说什么,你既然想通了就顺其自然吧!”陈氏也站了起来,只不过她是朝那窗棂走去,踱了几步,就站在那里。
两个人,一个看着珠帘,一个看着窗外,都有着各自的心事。
“母亲!”西门煦神情有些漠然:“煦儿很羡慕你,知道自已要什么!煦儿连自已是谁,要什么都不知道!”
“煦儿现在开始追问这些了么!”陈氏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当年在西京,煦儿是何等的风光,何等的意气风发,从来不会想这些事的!”
西门煦眼神慢慢聚焦起来。
陈氏继续说:“对于那时的煦儿来说,没有什么比掌管江山来得痛快,没有什么比断人生死来得快乐,一切的一切,我的煦儿都抓在手心!”
西门煦嘴角慢慢上翘,眼神逐渐变得锐利起来,是呀,当年的自已是多么的霸气。
“记得煦儿刚出生时,宫内的相士就断言,说有大出息,没想到他的话真准,谁能想到十二岁的煦儿竟能成轩辕国开天辟地以来的第一任皇太女!”
陈氏面露微笑,西门煦头慢慢抬了起来。
“可是没曾想,一时的善念让我们母女都送了命!”陈氏目光渐冷,转头看着西门煦:“如果不是你一时手软,放过佑儿,我们也不会有今天这个下场,这就是母亲跟你说的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西门煦转头看着陈氏,冷冷地说:“母后说得对,煦儿最近心确实有些软了,这世间之人本就分为两种,一种为王为霸,一种为鱼为肉,煦儿前世成了鱼肉,这辈子再也不想!”
陈氏听了这话,眼睛就是一亮,她走了过去,两手扶着西门煦的肩部,盯着她的眼睛:“煦儿,吃一次亏就送了命,你还想送几次命,母后的心愿并不多大,只愿我们一家团圆而已,只要煦儿愿意,这个愿望就一定能实现!”
西门煦心里冷冷一笑,母后还是母后,就算作了商人妇,低了头,磨去了身上的戾气,但那心计还是不会差到哪里。
“母亲放心,煦儿定会全力以赴!”
陈氏点点头,坐了下来,西门煦看着她放松的样子,突地说了一句:“母后,你有没有想过父皇其实并不像你想的那样呢!”
陈氏一愣,头迅速地转过来,眼中竟有一丝微微的惊惶:“煦儿,你为什么不相信你的父皇,他是爱我们的!”
爱我们,西门煦没有接陈氏的话,假若爱母后和自已,为何堂堂一个轩辕王和自已这样一个皇太女联手,都斗不过一个七岁的小儿和一个手无寸铁的**妇人,还有,金刀营几千骑兵为何一夜之间就出现在西京,并且很快攻破皇宫,这一切,不得不令西门煦怀疑。
想到这一层,西门煦的心就益发冷了,这一段日子,因为金刀王多次相救而让自已差点忘记了仇恨,或许,自已最大的敌人不是金刀王,而是另有其人。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个人极有可能还在人世。
西门煦眼里突地射出万道剑芒,锋利无比。
陈氏在一旁看着不由得暗暗惊叹,女儿身体虽换,心却尚在。
“煦儿,你想想清楚吧!”陈氏站了起来,扶着桌子。
西门煦就赶紧去扶她:“母后,你的腰怎么样,很痛么!”
陈氏看了西门煦一眼,眼里带着冷意,现在这个时候,不能往女儿心里灌入太多的情感了:“没事,不过是以前的旧疾,想是着了寒,回去戴个鼠皮腰套就成了!”
西门煦松开了手,陈氏就站直了身子,又说了一句:“煦儿,假若你真觉得累了,就放下吧!”
西门煦没有说话,陈氏就朝她点了点头:“出来半天了,得回去了!”正说着,外边就有人在吵嚷,陈氏皱了皱眉头,掀开帘子朝外一看,见喻妈妈正和平烟说着什么,声音高高的,听起来像是吵架,脸面上却带着微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