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太叔公身死,早该入土为安,但马知县坚持要借尸首查出凶手行凶的证据,拒绝汤氏族人把尸体带回去装敛。
汤氏族人天天上衙门闹,马知县不为所动,直到天热尸体发臭味道都熏到八面墙外,全县人都忍不下去,派出代表去跟马知县交涉,说人死为大,他这样借故拖延心里有什么章法,划出道道来,他们帮他与汤五爷打商量去。
如若马知县不顾及民情,一意孤行,那么,对不起了,不管他之前政绩如何,他们都会请省府道台主持公道。
马知县被逼无奈,不得不吐实。
原来县衙在调查十三太叔公的背景寻找他的仇家时,无意间发现这位老人是数十年前纵横东南边海海贼团伙海蛇的老当家,累积难以计数的财富,后金盆洗手散尽赃银退出江湖,独居南番市关西郡。
在南海郡县里,这个孤寡老人吃住简单,为人豪爽义气,邻人有难事必伸手相助,只是喝起酒来不要命,吹了好几个有意跟他过日子的老寡妇。
谁也想不到就是这样一个看起来晚景凄凉的老人拥有令人垂涎三尺的庞大财富,单就海商云集的关西郡而言,三分之一的旺铺街面都属于他,那里一间十坪的铺面都足以让一个跑船人奋斗一辈子。另外还有其他各地的田产屋舍地产等数不胜数。
纯就价值上来说,这副身家绝不弱于大夏首富贺九公。
就是来路不明,不能光白于天下。马知县查知十三太叔公已无直系亲人,当即决断,将这份不义资产收归国有充盈国库,并一道密函直发内京。
岭南王却在这个时候跳出来,手拿一份老旧的抵押条子,说十三太叔公退出江湖时,为防止昔日仇人追上岸,曾向岭南王府寻求庇护,并答应死后财物尽归岭南王所有,以答谢岭南王府救护之恩。
贺九公收到消息后,马上以实证否决岭南王所说都是谎言。他十三叔公当年确实向岭南王求助,但岭南王给予拒绝并伙同其他海贼追杀已经金盆洗手的十三叔公。所谓的拿遗产回报救护恩情之说,根本就是无中生有。
汤五爷也为十三太叔公被岭南王反手一刀的说法给出力证,岭南王根本没有帮助过十三叔公,他手中的纸条是假的。
贺九公、汤五爷联手逼退争产的岭南王,两人自己又争起来,贺九公认为他助十三太叔公良多,他应该拿遗产的大头;汤五爷则说十三太叔公是汤氏族人,族有族规,既然十三太叔公那脉无直系继承人,应该将财物交归族库,平均分发给族人,共享十三太叔公的恩情。
两人在分配占有额度上相持不下,岭南王怎甘心退出,将肉拱手让人,说十三爷住他郡内要交保护费,不交清楚费用谁也别想拿到一个子儿。
那份家当最值钱的部分就在岭南王的辖区内,要想顺利拿到遗产,不管是五爷还是九爷都得给他一份。否则,好事也会变坏事。
同样的道理,马知县及他上方那位也不愿放弃这笔财富,马知县接到旨令,必须为受海贼海寇侵犯的海民们伸张正义,振兴天朝的威严!
岭南王、贺九公、汤五爷三方一看皇帝要来硬抢,马上不争不吵,把有权处置十三太叔公的太长辈们请出来主持公道,私下里解决掉争端。皇帝再怎么想收私产充国库,也得顾虑氏族影响与天家脸面不是。
这些人算盘打得精,想着太长辈们再怎么散财,他们都能从族产中分回一杯羹。
谁知,九太姨婆他们说,怀谨家的小媳妇最投十三爷的缘,十三太叔公生前连二十年片刻不离身的稀世奇珍东海夜明珠都送予小丫头片子,其他身外物留赠予她是自然而然的事,不做他想。
岭南王汤五爷等人一听这结果,大急。
太长辈们见他们不认这些结果,就说宁可把钱帛捐给皇家朝庭给小辈们换点好处,也不留给不肖子孙。此话直指逼死十三太叔公的汤五爷、贺九公。
两个年近古稀的老小子被长辈骂不孝,他们也没脸再闹,却也不愿意就这样便宜汤怀谨。
汤五爷的想法是正常的,贺九公即汤沐恩老爷这边这么想就让人玩味了。
同为十三太叔公财产从南番跑到江南水乡的岭南王不止一次对人说,贺九公是个老糊涂。他说这话不代表他就愿意拱手把到嘴的肉吐还给汤怀谨。
对外,三方一致同仁地封锁遗产继承人的消息,对内,选择继续跟马知县死磕,施加压力,要么同意大家提出的分配条款;要么大家一起完蛋。
几个人争配额争得厉害,纯然忘了尸体会发臭。
到全昆县人都闹上衙门讨说法,他们想瞒也瞒不了。马知县悻悻,早知道还不如答应三方要求,这样还能拿到五分之一。现在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把自己的官声都垫进去。不过,他讥讽道,贺九公该痛快了,好处全他家得。
岭南王、汤五爷乐得在旁边看热闹,不管汤怀谨有没有脾气,从天之骄子沦为被双亲嫌弃遗弃乃至赶出家门宗族的丧家之犬,只要是个正常人得到这么大笔财富,都会好好回敬一下亏欠自己的人。
贺九公脸色难看了一会儿,就把皮球踢回汤五爷,十三叔公的殡葬事宜,得族长挑大梁,因此,通知汤怀谨、乔毓宁夫妇的事也该由五爷负责。
汤五爷看戏的笑脸僵了僵,贺九公无脸去见汤怀谨,难道他就能直面那个小辈不成。
众多来县衙,要尸臭问题解决之道的乡绅代表们,催促汤五爷快点,别磨蹭。这昆县不只是他们姓汤的一家子住着。
汤五爷身为族长没有逃避的理由,他必须公平公正妥善地处置太长辈的身后事,以挽回族人的人心,他忍着烧心的痛苦感觉,给乔宅递帖子。
这就是五爷亲自登门递贴的来龙去脉,菊香稻光金荃把内幕打听清楚了,给少夫人把厉害关系说得清楚明白,这遗产烫手不好拿;当然,由来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太长辈们既然说把家当全传给少夫人,那就坦然接下来,有汤少护航保驾看哪个不长眼的敢有意见。
三婢补充道,不管少夫人做什么决定,是哪一种,她们都支持。
乔毓宁说让她想想,出门接着找朋友说心事去了。
钱家药童在捣药,乔毓宁蹲石缶边,两手托着腮帮,问道:“要是有一大笔像金山一样多的钱放在你前面,你要还是不要?”
阿摩笑呵呵道:“那要看个什么情况。”
乔毓宁心领神会,道:“无主的,咱就悄悄地收起来,闷声发大财;人尽皆知的,那就是把它踢出去,宁死道友,不死贫道,钱再多咱也不要。”
“那你还愁什么?”青衣药童反问道,乔毓宁压低声音,她想利用这笔钱给十三太叔公报仇。她怀疑买凶杀人的就是那四个争遗产中的一个。
“你想怎么做?”
“就是不知道才找你商量。”乔毓宁巴望道。自上回合伙造伪本事后,她就把阿摩视为最佳损友搭档,汤少那城里人的想法太高深,她总是跟不上,还是乡下人的做法更事她心意。
青衣药童放下药杵,道:“照你自己想法,把钱分掉,就是对他们最有力的报复。”
乔毓宁接道:“有些人,要他们的钱,就跟要他们命一样。”
青衣药童笑,乔毓宁也心事全无地开怀笑,两人相视笑得愈发开心,互击一掌,青衣药童道:“加油,等你好消息。”
“当然,等我好消息。”乔毓宁举拳头道,青衣药童笑意收起,似看到什么让他不爽的东西。乔毓宁忙问,“阿摩?”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她哦一声,“我相公弄的,气我跟黑麦头说话来着。”
阿摩重露笑容,随意道:“很少看到墨玉。”
乔毓宁奇道:“少见吗?红石山很多。你要喜欢,我让花满秋寄,你要多少,大块的,还是小块的?”
阿摩比个石缶的大小,说拿来做磨药的器材。
乔毓宁记下,起身回府,临别有感而发:“要是我能跟阿摩一样,永远都不会长大就好了。”
阿摩身形一滞,略低了声线,问道:“怎么突然这么想?”
“唔,”乔毓宁面红耳赤,吱唔说不清楚。阿摩却一定要弄清楚,到底是谁在她面前提过他的事。乔毓宁直羞,低语:汤少爷明确说要跟她圆房,她听说那事很可怕,她一点都不想。“他本来答应说等我长大一点,可是他气我不听他话,威胁说要把时间提前。”她发愁道,“我真不想跟他睡一屋,要是能不回去就好了。”
阿摩猛烈地咳嗽,乔毓宁幽幽地看他:“就这么好笑吗?”
“不是,”阿摩缓过劲,委婉道,“这话你别说给其他人听了。”
乔毓宁臊得面红耳赤,她连连点头答应,头也不回地冲出医铺小院子,回乔宅后院。她回到屋里,正想躲起来平复羞耻的心情,愕然见汤少靠坐窗边躺椅,看账本。
“怎么,不想见我?”汤怀谨放下文书,淡然相问。
乔毓宁摇头,并道:“不是,我以为你出门跟人谈事没这么快回来。”
汤怀谨伸开双臂,让她走近,把人搂进怀里,笑着与她亲昵的额头碰她额头,鼻尖对鼻尖,脸脸相贴:“当我是你,一天到晚往外跑。”
“可人家千里迢迢从京里追来见你,当着面,信誓旦旦说有十万火急大事,耽误不得。”乔毓宁嘟嘴,不满道,“你不去见见,她还以为我使坏拦着你,不定怎么怨我呢。”
汤怀谨轻轻笑,答道:“不过陪人谈事旁边缺个倒酒唱曲的,你不喜欢,以后我都不叫人陪酒就是,至于气这么久。”
乔毓宁疑虑重重,不相信似地追问道:“你确定一次都没叫她陪你睡觉,相公?”
“我不是跟你说得很清楚了?”汤怀谨不太高兴地回道。
乔毓宁啊一声,急得抓他的手拽他去看大夫,她道:“相公,你有病,得治。你马上就要二十了,居然不要女人陪睡,一定有大问题,那东西不用会憋出毛病的!”
汤怀谨额筋狂跳,抓住她的双肩,狞笑道:“你有这觉悟正好,为夫就靠你治好这毛病了。”
乔毓宁急得想抽自己嘴巴子,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她呀呀叫着闪躲,急中想出拖延之策:“十三太叔公,相公,咱们明天得去上香。”
汤怀谨听了这话,脸上露出古怪的笑容,渗得乔毓宁直抽气。汤怀谨回神,微笑,问道:“冷吗?”
“不冷。”乔毓宁利索回道,“饿了。”借口去吃饭,她急急避到起居室,边吃边想明天的事。
被遗赠大量财产的事,她生来头回碰到,想来想去也不知如何应对贪婪的汤五爷等人,还有汤老爷,如果公爹要她合理分配十三太叔公的遗产,她能坚定自己的心意不分出去吗?虽然在朋友面前说得轻松,实际上,乔毓宁还是一筹莫展。
最后,她决定还是走一步看一走,了不起把难题扔给汤少爷头痛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