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 伤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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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毓宁越听越心酸愤怒,她不听阿爹的话,竟给自己家招来这样无妄的祸事。

“这金家是老族长家的姻亲!”菊香按着她,不让她冲动,并不顾身份地喝阻道,让少夫人冷静点。

自己爹娘被人当众辱骂,都骂上门来了,这种事怎么能够冷静!

“你给我放开!”

乔毓宁强制挣脱菊香的阻遏,捡了根木杵,狠狠地挥舞着,打散那些说阿爹坏话的人,冲进人群里,对着那个金家妇人呼呼狂打。

金家人瞧见这个衣饰精美的小姑娘冲出来,一味凶相,如何不知她的身份,不敢上前帮忙,那妇人哭喊几句,知机晓得轻重,立马退缩。他们不还手,却也不肯轻易退出,放弃这门好亲事。

“汤家少奶奶,有话好好说。”金家出来个读书人,他一板一眼道,“你们家确实答应了与我家大郎的亲事,您可不能当众毁约,做那无信无义的人,毁了汤家名声。”

乔毓宁喘息未定,直指木杵回骂道:“放你的狗臭屁!说话前,怎么不把你们自家的丑事先曝给大家听听?说什么要跟我阿姐定亲,实际要我家找关系,替你们摆平贪污的事,还威胁我家嫂子,摆不平这事,不仅亲戚做不成,亲事更是提都不要提!我说的有没有错?”

金家人万料不到这姑娘小小年纪,却是如此伶牙俐齿又老气横秋,瞬间扭转村民们心中是非天秤。

乔老爹听到女儿声音,打开房门,走出来,抱拳向村民,道:“各位乡亲,大家乡里乡亲抬头不见低头见,有些事老木匠不想放在光天化日下说,免得大家难做人。但这事闹得这么大,关系两个女儿名声,老木匠不得不说出真相。

谈二女儿亲事时,我们家老太婆挑了几家人选。金家条件好,老太婆很钟意,央了媳妇问信。金家说,他们老爷子栽进贪墨官司,要我们找汤家想点办法。这事办成,他们就来定亲。”

众围观村民惊叹得哇一声,做出这种事,还有脸来闹,真绝了。

金家人不能也不敢再争辩,说得多,丑露得更多。金刀疤冲自家人示意,先退,走前,他哼哧道:“乔家的,走着瞧!”

“瞧什么瞧?!”乔毓宁舞动木杵,回敬道,“你们要再敢来,我就叫我家相公打断你们的腿,挖掉你们的眼——”

啪,乔父一个巴掌扇掉女儿未尽的恐吓词,乔毓宁扔了木杵,捂着热辣辣的左脸颊,眼泪汪汪,委屈又愤懑地看着阿爹。

“谁教你对乡亲说这种话?!”乔老爹极尽愤怒地质问道。

“他们这么坏,还污赖阿爹卖女儿,我就说,我就说!我还要抽他们筋扒他们皮!把他们统统赶出县城”

乔老爹怒得扬起手再狠煽了一掌,瞧着女儿倔强的神情,恨不能再打几掌让她懂事。

“当家的!”乔母急叫阻,从屋里冲出来拦在父女二人中间。乔老爹指着女儿,冲乔母吼道:“你给我让开,再不管教,她都敢杀人了!”

“闺女不是你亲生的,她什么性子你不知道,不过几句气话,哪里当得你这样打。”乔母气回道。她搂住女儿,大有乔老爹想动手先把她打倒再说。

乔铁柱和乔喜梅兄妹也出来拦劝乔父,阿宁什么性子,怎么真能那样做。只怪金家太气人,换成他们也要骂几句狠话解解气。

乔母瞅着女儿脸上肿起来的五个指印,心疼得眼泪滚滚:“我可怜的儿,看你那狠心的爹把你打的哟。”

乔毓宁扑进乔母怀里,直叫阿娘,哭得伤心之极,委屈之极。

乔老爹瞧着一家子全护着小女儿,恼火地唉唉直叹气,背手抽着旱烟走出篱笆墙去。

乔毓宁见阿爹被自己气走,心里更难受,抽嗒几下不哭了。乔家嫂子却哭起来,直道都怪她。乔毓宁又反过来劝她,却不见嫂嫂止哭。乔毓宁记挂小侄儿,有心哄她高兴,忙道:“嫂嫂,我有带宝贝。”

她解开菊香送来的布包,拿出那团冰蚕雪纱。

乔家嫂子摸摸,惊喜不已,连声问这是什么料子,这么软这么滑又这么凉。乔毓宁笑道:“相公家长辈送的。阿娘阿哥阿姐,你们也有哦。”

乔母关切地问起这事她婆婆怎么说。乔毓宁道婆婆同意的,扯开话题,说起昨晚入族谱的点点滴滴,听得大家一惊一乍,都说这种事比做梦还神奇。

“等阿宁收到田租,阿宁就可以给阿爹阿娘在县城里买大房子,到时候,阿宁天天回家吃阿娘做的南瓜面。”

“只怕到时呀,你吃也吃烦了。”

“才不会,阿宁最喜欢阿娘做的面鳅。”乔毓宁赖在乔母身上,直撒娇。

菊香在外面咳嗽几声,乔毓宁想起汤夫人嘱咐,不舍地跟家人道别,说过几天再来看她的小侄子。

回到府里,乔毓宁正要去房里换衣服,听得英奇管家说,老爷在前厅等她。

汤夫人、汤怀兰、汤怀谨都在那里,神情很微妙。乔毓宁敏感地觉得厅里气氛不对,动作很仔细小心,给汤氏夫妇行礼。

汤老爷问她,中午不见人,去哪里。

乔毓宁答说回娘家。汤老爷又问,是不是跟金刀疤那家子人起冲突了?眼见一向慈爱的汤老爷面色不愉,乔毓宁心里不安,还是点了头,说起金家人如何污蔑乔老爹,她又做了什么。

汤怀兰笑了声,冷声道:“都不必细问了。我们汤家百年仁善,没想到却碰上这么一个主,嚣张跋扈,仗势欺人,轻贱命理,枉顾法纪,这才刚过门几天呢,就给纵得无法无天,日后掌了权,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汤家祖训,但患我不肯济人,休患我不能济人;须使人不忍欺我,勿使人不敢欺我。”汤老爷念道,对小儿媳很失望,“你去祠堂反省反省。什么时候知道规矩,什么时候出来。”

乔毓宁没辩,磕了头,随了英奇总管去跪祠堂。

一天三顿清水咸菜配馒头,菊香来送饭,忍不住念道:“这回老实了,看你还记不记教训。”

乔毓宁跪在蒲团上,就白水啃馒头夹咸菜干,啃得喷喷香,压根儿也不见她脸上有什么悔过的意思。这般甘于贫乐的模样,恼得菊香挽了竹篮就走。

吃了五天清水馒头,英奇总管来请少夫人,不是处罚结束,而是乔家来人了。

乔毓宁换了身清爽干净的衣衫,忍着膝盖处的疼,不掩雀跃的心情走向府外。乔老爹在台阶下,旱烟插在黑腰带处,背着手看远处。

“阿爹。”乔毓宁欢快地小步跑过去。

乔老爹拦抱住女儿,摸摸她瘦了圈的脸颊,道:“阿宁,在汤府过得好不好?”

乔毓宁用力点头,咧个大笑脸,道:“过得很好啊,阿爹,咱们进去说。”

乔老爹摸摸女儿的小脑袋,道:“阿宁,以后爹和你娘不在身边,要记得自己照顾自己。你要记着自己是嫁人了,不是在家里,不要淘气,不要随便使性子,要懂得孝敬公婆,敬爱自己的夫婿。。。”

“阿爹,你说什么呀?”乔毓宁慌慌地打断道,什么叫阿爹阿娘不在她身边,大家不是住在乔家村,走上两个时辰,她就能去看他们了吗?她想到一事,“阿爹是说阿宁去省城吗?没呢,要过完年。”

乔老爹不舍地再摸摸小女儿手脚,只怕她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受大苦。不过,从此后,他都照看不到了。乔老爹放缓了声音,道:“爹要带你娘、你哥、你嫂子、你姐去一个很远的地方,以后——”乔老爹哽咽了下,真正舍不得,却得狠下心。

“为什么?”乔毓宁难受得眼泪一下子滚出来,喊道,“阿宁做错了什么?”

乔老爹忍了忍分别的心绪,看着女儿说道:“不是阿宁做错,阿宁很好,但是,如果阿爹阿娘继续留在阿宁身边,就会有很多人会利用你二姐、你嫂嫂、你大哥来害阿宁。”

“阿宁再也不敢了,阿爹,阿宁一定听阿爹的话,再也不往家里搬东西,再也不骂人打人,”乔毓宁扯着嗓子哭喊,拉住阿爹的衣袖,“阿爹,你别走!不要不要阿宁,阿娘,阿哥——”

乔老爹眼底也是水花闪现,总归长痛不如短痛,狠心拉开女儿的小手,掉头走人。

“阿爹,阿爹,”乔毓宁追,跌倒了爬起来再追,追到小城外,看着阿爹跳上小驳船,进了船舱不出来。乔毓宁沿着河道,边哭喊边追跑,却是怎么追也不上,只能看着船影越行越远,变成一点点小小的影子,直至再也看不见。

乔毓宁扑在泥地里痛哭,菊香抱起她,她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似地急切恳求道:“菊香,菊香,快带我追阿爹。”

菊香平白直叙,说出事实:“乔老爷一家两天前就收拾好东西,雇好船,现在船已开,你追不上。”

“你胡说,胡说,阿爹最疼我,不会不要我的。”乔毓宁拼命挣扎,要脱开她继续去追人。

菊香由得她闹去,却是不放手。乔毓宁不停地哭闹,激动过度很快哭晕了。

汤府里,老太医留下汤剂。汤老爷、汤夫人都在小儿媳的床边,见她昏迷也是满脸泪痕,汤夫人不由地开口,道:“亲家公做事,也未免太绝情。”

“他就这脾气,绝不肯占人半分便宜。”汤老爷也料不及乔老爹使出这招釜底抽薪计,汤夫人给小儿媳掖掖床被,低声道:“倒也好,省得那些人再借机生事。”

说话间,猛听得一声凄楚的“阿爹!”声,小姑娘从被遗弃的梦里,惊醒了。瞧着满屋的绫罗绸缎,庄重华美的红木家私,富气高贵的汤氏夫妇,乔毓宁明白那不是梦,无声流泪。

汤夫人道声可怜,拿绣帕为她擦擦眼泪,劝道:“别哭了,哭坏了眼睛怀谨可要心疼。以后我和你公爹都会把你当亲闺女疼,没人敢欺负你去。来,喝点安神汤再睡一觉,”她接过陈妈手里的汤碗,舀了口喂过去。

“谢谢婆婆。”乔毓宁抽嗒地应道,却说她自己喝,接过汤碗,不怕苦地一口气喝完。汤夫人见她不再哭闹,神情也很平静的样子,放松下来,道:“我和你公爹明儿再来看你,夜了,早点睡。”

乔毓宁想下床送公婆,膝盖处扎紧的绷带却让她行动不能。

汤老爷和蔼地阻道:“歇着,把身子骨养好,什么都好。”

乔毓宁叫侍女代劳送二人出门,她躺下来,眼泪不禁又默默流一夜。(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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