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毓宁附和，她们村子里要做什么在事求到县太爷那里，都是家家户户盖红手印的。

阮弄影听到以红羽团扇掩嘴，与旁人轻笑：乡下女子真是与众不同。

“名门淑女，也不过尔尔。”严梦晴回敬道，阮弄影脸一拉，异常难看。舒明香再度圆场道：“还是小晴设想周到，注上名字更正式。我愿为第一落笔，还有哪位愿意？”

“我。”“我。”“还有我。”

众女纷纷应和，舒明香矜持又骄傲地微一颔首，吩咐丫环将开放女学的请愿文稿平放桌案，备好笔墨，她领先挥毫写就，其他姑娘陆续上前接笔。

待她人写完，严梦晴拉上友人，到案前抓起一支毛笔，沾满墨，把笔先递给友人：“阿宁，咱们一起做一件大事，让那些男人瞧瞧咱们女子也不输于他们。来。”

乔毓宁思虑再三，带着愧疚之意，婉拒友人好意，递回笔，理由：她不识字。

“不、识、字？”众名门贵女听到这话，神情之震惊，这世上还有人不识字？她们更无法相信这么丢人现眼的事居然就在自己跟前发生。

尤其是此事事关个人尊严，试问，有哪个女子能够面不改色地堂而皇之地毫不羞惭地公开承认。这是在挑衅吗？

阮弄影笑得最大声，好像听到最滑稽的笑话一样。舒明香掩饰性地嗯咳一声，吩咐丫环道：“取印泥，”她客气地相请乔毓宁落印。

“明香。还是不要了吧，”阮弄影不快地阻拦道，当然，看在严梦晴再三警告的份上，她没把话说得太难听，“要真用印泥，岂不是告诉全天下人惊才绝世冠盖京都的汤大少爷娶的女子，却是个文盲？那可让人笑也笑死了。”

舒明香啊一声，歉意道：“我一时未曾想到，只想着不让阿宁错过这一盛事。阿宁，不会怪我的吧？”

“不会。”乔毓宁淡然道。

“先走了。”严梦晴生气地扔掉笔，抓起友人的手，冲出舒相府。她让轿子在后面跟着，一路愧疚地瞄着友人的神情。

乔毓宁注意到她打量，转脸笑问：“有事？”

“那个，抱歉，”严梦晴惭愧道，“我、我不是有意的。”

乔毓宁笑摇头，该说抱歉的人是她呢；让那些姑娘知道严新结识的朋友是个来自乡下的文盲女子，会很丢脸。严梦晴嘁声，道：“阿宁何必枉自菲薄，你是不识字，可我瞧着却比那些姑娘明理有章法。再说，识字也没什么了不起，要不我来教你好了，很简单的。”

“好啊，”乔毓宁应道。

两人交流了些初学字要用到的字贴，严梦晴忆起幼时事，情绪低落道：“以前表姐待我很好的。”只是不知为何，这几年她总能察觉到舒明香的不喜。像这次印泥尾事，以舒明香之能，绝不可能想不到，却还是轻易地任人轻视了她带去的朋友。

严梦晴愤而离府，舒明香毫不掩饰的虚伪也是主因之一。

乔毓宁道声：“到了，要进去喝杯茶吗？”

严梦晴心情不好地摇头，忽而，她巴住门框，狡黠地笑道：“我知道了，阿宁，你有秘密，不告诉我。”

“啊？”乔毓宁心里紧张，难道她看出来自己在骗她明明会写名字却说不会？

严梦晴分析道：“我可不信你对办女子学堂的事不动心，别人讽刺也不见你动气，你么镇定，一定另有主意，哼哼，老实交待。”

“这都被你看出来啦，”乔毓宁调侃道，严梦晴自夸回句：“那是，我谁啊，白石书院第一聪明人。”

两人笑弯腰，严梦晴最后从乔毓宁嘴里套出话，若朝堂批下舒明香的请愿书，她就自己办个学堂，专收那些没钱读书的女子。

“你好坏哦，”严梦晴一眼就瞧出新友人的本质，“出头鸟让我表姐去做，自己闷声偷着乐。”

乔毓宁无辜地眨眼：“有吗？”

“绝对的。我总算知道苏小宛怎么栽的了。”严梦晴念念不忘那位过气的名妓。乔毓宁好奇地八卦了一下，问道：“莫非，她勾引过你的兰舟？”

严梦晴一点也不扭捏地重重地点头，道：“你不知道，去年之前，京中第一才子是我家兰舟，他是长得有个性了一点，但是，苏小宛不是逢人就说她不爱财不爱权，只爱才么，三天两头跟人说兰舟这首诗好，那首词妙，兰舟刚做新文章，她不择手段地大卖色相从我们书院学生手里骗到手，这个女人很不要脸的，我都快给她气死了。后来，还好你家男人来了，有才有貌又超级有钱，她马上转移目标。”

乔毓宁惊讶道：“外面人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知道，那不是她会装嘛。”严梦晴笑拍新友肩道，“现在我放心了，你比她更会装。哈哈。”

乔毓宁微笑，心中苦意只有自己知。她一贯知道汤少收容苏小宛自有用意，却还是在心里梗着一根刺，还不知严梦晴这外人看得明白。

“表、表姐，”乌兰舟在街那头唤道，急急奔过来。严梦晴瞧见他追来，本要逃走，忽见街头有马车急驶，立即冲上前拽开他，吼道：“你找死啊，过马路不看车！”

乌兰舟备幸福地笑望勇者表姐，严梦晴给看得面红耳赤，又羞又恼地同手同脚走，乌兰舟踩着过大的袍子在后面急急追。

望着他们的背影，乔毓宁心里苦涩味更重，她是时候要做些事回敬那些人了。

她迈大步进府，边走边叫：“花满秋。”

“少夫人。”花满秋从来神出鬼没，也从来随叫随到。乔毓宁问道：“谁能助舒小姐递请愿书？”

花满秋回道：“信阳侯贺长杨，阮小姐的表舅，荣佳公主的御用文人。可助少夫人心想事成。”

荣佳公主重权，却因身为女子未能掌有皇权。舒明香提请办女子学堂事，未尝不是在成全荣佳公主走到朝堂台前的心愿，凭借信阳侯三寸不烂之舌，荣佳公主定然愿意插手此事，还可以借此事削打舒相、严山长脸面，陆相等人必然乐意顺水推舟，是以，花满秋断定此事不难成。

乔毓宁笑起来，道：“诶，花满秋，你真是我肚里的虫子。”

“谢少夫人夸奖。”

十月，寒流来袭。

京中人却是热血沸腾，围着各城门口的皇榜大议特议：开办女学？！真是开天辟地来的头等大事。

这事文人们反应最强烈，批说开办女学，尤如牝鸡司晨，国之将亡。年轻学子分两拨，一拨跟着保守派摇旗呐喊反对女学，这些人被严梦晴讥为无能的懦夫未来的国家蠹虫，才学比不过女子就大肆压制女性求学。

另一拨悬梁刺股埋头苦读誓要严梦晴之辈踩回脚下，为大丈夫挣回一口气。

朝中出人意料地很安静，这从清流领袖舒相的盟友之一信阳侯提议开办女学，四宰、枢密院、六部监察等等大大小小机构官僚都没人反对可以看得出其背后大有文章。皇帝、重臣都不说话，那还有什么可争的，就让那帮文人闹腾去吧。

民间老百姓围观看热闹，谁有那个闲钱送闺女进学，连儿子都养不活哩，女人么会生孩子会操持家务能暖被窝就够啦，学那么多还能封侯拜相不成。议论两天，没见朝庭有下一步动作，大家嘘声，该干啥还干啥。

就在这时，一则消息震动大江南北。

谨宁堂掌堂人宣称愿捐出净年所得，资助朝庭兴办女学。

这可比光说不练的皇榜有嚼头多了。谨宁堂主人谁呀，就是那个卖假药害死无数人的黑心肝的汤大少爷。上个月人被关进天牢出不来，他家人苦于无法，所以想捐出家当求花钱消灾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