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2. 冷战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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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道蕴含无穷怒火的气劲,滑向内室,拖过地板,留下深深地沟壑,直直粉碎所有阻挡它的一切,华丽的帷幕,精巧的木器,贵重的摆饰,乃至厚实的墙面。

众人骇然,本能地逃离摇摇欲坠的屋舍。

乔毓宁一动不动,任泥石碎落,危屋轰倒。她对面汤怀谨亦如是。

两人面对面,气氛如寂。

汤怀谨先低头道:“阿宁,这事我会给你一个交待,你不要跟我闹,好不好?”

“好啊,”乔毓宁很轻易地答应揭过这个结,提出条件,“只要你把他们两个照我的办法杀了,这事我当没发生过。”

汤怀谨沉默,乔毓宁大笑,眼泪直流,她喃喃道:“我真后悔,真后悔。”

“阿宁,阿宁,”汤怀谨近似恳求道,“你不要闹,这事我会给你个交待的。”

乔毓宁停下来,反问:“就你?能给我什么交待,让我姐姐活过来,还是为讨我欢心你甘愿放弃你最后的计划?”

汤少不会在大仇未报、明知会将危机带到岳家的情况下仍要到蒙县探亲;徐渭水这样的人也不会因为娶了乔家女敢赌上全部身家性命与荣佳公主府做对;花满秋孤身入昆县援助汤少,所带之人也不可能是简单的马场护卫。

种种事都有脉络可寻。好比说,连内宅都摆不平的徐渭水,根本没可能驾驭像花满秋那样的能士。最直白的明证。

乔毓宁只是不说,并不代表她不懂。

汤怀谨沉默,默认她所说为实。乔毓宁哭哭停停,停停笑笑,神智似是刺激过头有些呆傻了。

一截房梁砸下来,汤怀谨劈开它,总结今夜事:“这是个意外。我无意让你伤心。我本以为你会很高兴和家人团聚。”

“是啊,意外,什么都是意外。”乔毓宁讥笑道,“汤少爷,你何不痛快点承认,是你自己无能,没用,不是人家的对手。像你这种没种的弱脚,谈什么报仇。趁早挖个坑躲起来,省得害人害己。”

“你非逼我发火,想清楚后果没有?”汤怀谨死死盯着她,他可以容忍她在他身上发泄她的愤怒难过,但是,这不是没有限度的。

乔毓宁忽而哈哈大笑,忽而讥诮质问:“你个窝囊废,除了打女人,你还会什么,你还会什么?!”

汤怀谨失控地再度扬起手,对着那张脸,他恨恨捏个拳。他咽下腹中翻涌的气血,欣然于没有伤到她。

再度意识到这无法辩驳的事实,他苦笑,向命运认输。

他的爱情早早开了花,那个人懵然未觉。他们曾经患难与共,荣辱相依,相濡以沫,他视她为唯一,心中挚爱,生命中不可或缺。

可是,他却不是乔毓宁的必须品。

与她较真,输的只能是先爱上的那一个。

“带少夫人出去。”汤怀谨吩咐道,又让人去准备棺柩,他头也不回地离开。

汤怀谨不准备再凑到妻子前面。乔毓宁此时全身是刺,谁碰,谁被刺个遍体鳞伤。汤怀谨自认并非铁人,无法承受那些字字诛心的恨语。

伴随着他复杂纠结的心思,是另一半房屋的崩塌。

乔老爹先被人护送在外,见到小女婿出来时不忘带上二女儿的尸身,怅然感慨道:“辛苦你了。怀谨。”

“是小婿对不住岳父。”

“有些事,非人力所能及。贤婿不必太苛责。”乔老爹顿顿,看着慢慢走出废墟的小女儿,对汤少道,“我这女儿从小性子就拗,她那些都是气话,贤婿可莫要往心里去。”

“小婿省得。”

徐渭水拎着两个瑟瑟发抖的子女,到汤少前面,说任他处置。

汤怀谨留下人守着妻子与岳父,他与徐渭水同出城,另择地议事。

乔老爹带两个女儿回蒙县,乔母见二女相约同住时,姐妹嬉笑相亲相爱,回来却是一傻一死,顿时泪如雨下。

豆豆见两个姑姑都不理他,仰脖嗷嗷哭;乔家嫂子抚棺痛哭,直说对不起二妹子。

屋里痛哭声不歇,乔铁男红了眼眶问乔父:好端端的两个人去的,怎么转眼就没了一个。乔老爹吧嗒吧嗒抽着旱烟,让儿子守着点小的那个,怕她做傻事拿菜刀砍人。

乔铁男追问缘故,乔老爹说起他了解到的事。乔家人与惊醒的街坊邻居都大骂徐家为富不仁,没人性,没天良。乔母只心疼小女儿,埋怨哭骂:“你打她做甚,你打她做甚,她在外面吃了多少苦,你还敢打她。”

乔老爹由着乔母摊搡,一声不吭。

乔铁男劝母亲,乔母哭骂几句,叫着我苦命的阿宁,进内屋去找小女儿。突然,她发出肝胆俱裂的哭喊声:“阿宁,阿宁。”

乔毓宁出走了。

反正,她爹早就不要她了。

反正,她早就不想跟汤少在一起了。

反正,没有她家里其他人反而能过得更好。

她曾经很怕夜深路黑,担心黑暗中会冒出鬼怪把她抓去吃掉,现在,她一点也不怕,若世间真有偷心鬼来抢吃她的心,那她心口就不会那么痛了。

捧着装有阿姐头发的瓷罐,乔毓宁一路哭,一路走,只有一个念头:带阿姐去一个不会心伤心痛的地方。

夜风徐徐,远处快马疾驰,蓦然,马蹄声停。

赶路人嘘声勒住马,大马原地踏步打圈,一道疑惑不定的叫声响起:“猪?”

乔毓宁充耳不闻,捧着罐子继续前走。

那人跳下马,几步追上,扣住她胳膊叫声:“真是你,死丫头,我叫你怎么不应?你怎么又哭——”不耐烦声嘎然而止,他压低声音问道,“你家真出事了?”

乔毓宁停步,眼眶发红,危险地看向他。

黑麦秆愧疚道:“我收到消息,有人要对你家里人下手,我马上赶过来了,谁知道还是晚一步,对不起啊。”

乔毓宁没忍住,眼泪夺眶而出,哭不歇止,全身一抽抽地发颤。

“别哭,你别哭啊,”黑麦秆左右看看,把人搂抱到路边,从怀里摸出块手绢,递过去。见她久哭不停,他烦燥念道,“我知道自己对不起你,你也不用哭这么拼命让我心里不好过吧?”

乔毓宁擤擤鼻水,哽咽道:“和你没关系。你已经很好了。还记挂着我。”

黑麦秆嘿声,道:“咱俩谁跟谁,我不顾你还算人么。跟我说说,谁做的,我给你出气去。”

闻言,乔毓宁又哭,有什么比不能手刃仇人更痛苦的呢。黑麦秆有点受不了地站起来原地跺脚排解心中郁卒与挫败,他哀求道:“你别哭了行不行?你又不是水做的,有什么好哭的,百年后谁不都要死。”

“死的是我亲姐,不是你的,你当然不伤心。”乔毓宁抽泣道。

黑麦秆唬脸道:“谁说我不知伤心。我那便宜老娘死的时候,我也跟你一样哭。”

从来没听他说起家人,乔毓宁好奇地一顿,望过去。

蒙蒙亮的夜色里,黑麦秆稍许尴尬,他道:“那都是很小的时候的事了,年少无知嘛,没了老娘好像天都要塌下来一样。”他望天低语孤儿的无奈,“后来,我知道,这世上没有谁离了谁就活不下去,一个人也过得蛮好的。”

乔毓宁反过来劝道:“我相信你娘一定在地下保佑你。你看,你现在不是有大出息了吗?”

黑麦秆大笑,抓乱她的发顶道:“想不想知道我老娘给我留什么?”

乔毓宁备感兴趣地点头,黑麦秆故作深沉,捏着嗓子道:“儿啊,你要好好过日子,别让老娘到了地下还要替你操心。”

“骗人。”

“耶,居然让你听出来了。”黑麦秆嘶一声道头疼,没办法,只能说实话了。他清清嗓子再来,“儿啊,你那死鬼老爹虽然好赌爱嫖,不管家,但好歹给了咱母子名份。你再坏也不能比你老子更坏,你敢出去弄搞,随便坏人家姑娘清白,老娘做鬼也不放过你。”

“你,好男人?”乔毓宁笑起来。

黑麦秆睇她一眼,道:“觉得我不像?”那神情大有她敢点头,他马上变成坏男人把她拐去卖了。

乔毓宁抿唇笑,望着手中陶罐,慢慢敛笑,眼泪一滴滴落进罐里。

“刚才两段话都是我老娘说的,她去时挺不放心我的。就怕我让她死不瞑目。”黑麦秆轻笑声,又感性地安慰道,“同样的,你姐姐泉下有知,也不想看到自己疼爱的妹妹哭肿眼睛的。你们姐妹俩感情很好吧?”

“嗯。小时候我们家穷,没余钱给我买新衣服,我又爱漂亮,常常羡慕别人家穿好看的衣服。阿姐就去城里老爷家偷学他们家丫环的手艺,学回来给我做好看的裙子。有一次,”忆及幼年生活辛苦,乔毓宁又痛哭起来,“给那家人发现,追着我阿姐直打。我爹知道后,又拿细竹条抽阿姐,抽得全身都是血。我阿姐平常很乖,她被阿爹打都是因为我。”

“那后来怎么没见联系?”

乔毓宁立即把矛头对向六岁那年突如其来的婚事,就这么地,两人一问一答,黑麦秆得知了今夜徐家庄的血案及汤乔后续吵架内容。

黑麦秆呼地吹声口哨表示惊叹:“你真这样说你男人?”

乔毓宁哼白他一眼,黑麦秆立即献媚道:“姐姐,偶葱白你。”

“好弟弟,真听话。”

黑麦秆无语,跟这丫头耍嘴皮子,他就没讨过便宜。听着黑暗中的轻轻啜泣声,他大大叹气,语重心长劝道:“我说,你男人其实也不是那么差的。真地,你要敢那么说我,我不能保证不动手揍你。”

“厚,天要下红雨了,你居然会说他好。”乔毓宁夸张地表示惊讶。

“这还不是因为,你太傻,我看不下眼。”黑麦秆往旁侧身,躲开她一记打,分析道,“你说你跟你男人吵架,谁最高兴?根本就是让亲者痛、仇者快的大蠢事。你还不许我说实话。”

乔毓宁闷闷道:“我知道。”

“知道还吵?”

“你不懂,有很多事,”千头万绪,乔毓宁也不知怎么跟他说明白。黑麦秆摇头,道:“这么说吧,如果你男人真地顺你的意思,宰了那两个小鬼,你真地就高兴?”

乔毓宁不语。

“你看你,真要杀你又心软,不依你,你就闹不休。”黑麦秆表示无比同情那个男人,“听我的,以后别跟你男人吵得这么凶,他也不容易。”他中肯地劝道,“谁碰上他那些事,也不能做得比他更好了。哎,你脾气这么臭,嘴巴这么毒,性子还不讨喜,他心里还就你一个,又不找野女人气你,真是打着灯笼难找的好男人,错过这村没这店。你骂走他,可别后悔,到时候又找我哭。”

“你不是说他跟那个苏名妓有一腿,还要生孩子恶心我吗?”

黑麦秆不好意思干笑,见她听不进劝,问道:“真不想跟他过了?”

“你听谁说,我家有难?”乔毓宁避轻就重,问道。黑麦秆打哈哈,这种机密事,不好说出来滴。哪天她说漏嘴,岂不害死那个通风报信的人。

乔毓宁给他一个大大的白眼,谁和他一样三八又大嘴巴。

黑麦秆气得暴走,这丫的,没良心,太没良心了。

乔毓宁快笑,一面忧伤,一面欢乐,心里冰冷火热两重天,却是比先前的寒寂好多了。

“有人来了。”

“是我哥。”

黑麦秆做个嘘声,托着马,飞纵到树梢。

乔毓宁不是很想应,听着兄长越近越急切的叫喊声,忍不住还是答应:“哥。”

乔铁柱举着灯笼跑过来,搂着小妹紧张地上下直打量。乔毓宁缓缓摇头说自己没事。乔铁柱半蹲,看着小妹,认真道:“阿宁,哥知道喜梅没了,你很难过。爹、娘、你嫂子一样难过。可我们谁也没有使性子。”

“阿宁不该让大家担心,都是阿宁不好。”

“别哭,不要让喜梅心血白费,喜梅一定希望阿宁连着她那份也一起好好地活下去,活得开开心心地。”

“嗯。”乔毓宁抽泣一声,趴在兄长肩头呜呜哭。

路边树发出喀嚓声,乔铁柱奇道:“什么声音?”

乔毓宁一个紧张,忘了哭。正当时,黑麦秆吃力的声音传入她耳里:“死丫头,你倒是快走啊,知不知道马很重?!”

她差点笑出来,低头挽着兄长快步往回赶。***(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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