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大姐姐快看,那艘龙舟扎了彩绸飞龙,真漂亮!”
“还有那里,围了好多人,不知卖什么玩物,可惜离得远,咱们挤不进去。”
兰四拉着兰初雪在东岸穿梭,看到好玩处,不时低声惊叹,一会儿艳慕一会儿失落,喜怒全在巴掌大的一张脸上。
冷妈妈谨记周氏吩咐,眼看着越走越远,不由出声提醒,“两位姑娘,这竞渡只怕就要开始了,咱们还是回去吧。”
兰初雪闻言回身看了眼,见兰家看棚隐在各家看棚之间,已经瞧不大清楚,就点了点头。
兰四虽意犹未尽,可也并非不讲道理之人,知再往前走,一会儿竞渡开始后想回看棚会很难,便恋恋不舍地随兰初雪往回走。
一路走走停停,快到兰家看棚时,兰四忽然眼睛一亮,快步迎上去,“大哥!”
兰枫今日没着生员的玉色襕衫,而是穿了件月白色的直裰,衬着他清瘦的身形,越发凸显了他的温润儒雅。
听得兰四的声音,他转过身来。
兰四却顿住了脚步,与兰枫同时转身的,还有两名少年。一人身着湖色罗衫,手握折扇,温和的笑容让人只觉如沐春风;一人装束同样华美,但面目黝黑,神情僵硬木讷。三人站在一处,高低立显。
兰初雪也瞧见了三人,在今天这样的日子里遇见赵远和金恒,她不觉奇怪。
几人见礼时,金恒悄眼打量了兰初雪几次,见她笑意吟吟,不似生气的模样,不觉松了口气,本想解释几句,却又没有机会。
兰初雪与赵远谁也没有提大熊和卓雅。
“金二太太在里面,大妹妹和四妹妹快些进去吧。”兰枫笑道,“我们还约了同窗,就不在看棚里观赏竞渡了。”
言罢与赵远、金恒三人挤进了人群里,兰四则拉着兰初雪往看棚里走。
兰初雪微微一笑,一扬下巴道:“那边有粽子卖,不如我们去买些来尝尝,看与家里厨娘做的有何不同。”凤簪的事情她不介怀,但金二太太此人,她觉的还是能避开就避开,免得一句话不得当,又以为她有“非分”之想。
兰四巴不得多玩一会儿,听要去买粽子,马上点头答应。
冷妈妈见卖粽子的摊贩离此不远,就没阻止。
两人买了粽子回来,金二太太果然已经回自家看棚。
周氏见了两人,嗔道:“方才金二太太来过,说想看看你们姐妹两个,谁知坐了半日,就是不见你们两人回来。”
兰四嘻嘻一笑,命明月将粽子捧上来,解释了去向,又绘声绘色地讲起方才的见闻。
不一时,钱氏容光焕发地从外面回来,兰二与兰三亦是眉间挂着喜色。
周氏目光扫过几人,知钱氏心里肯定有喜事,不由淡淡一笑,活了这把年纪,心里一点事情都装不住,也不怕人笑话。
看棚外忽然传来一阵震天的鼓声。
兰四立时跳起来,“竞渡开始了!竞渡开始了!”
看棚临江而搭,临江一侧未用幕布遮挡,站在看棚里,江面的情形一览无余,鼓声方响起,看棚里的几人都站起身,极目远眺。
一条红绸横贯江面,百十余艘绘着蛟龙的独木舟在红绸一端停放整齐,龙舟上桨手着统一的艳色衣衫,全神贯注盯着前方的号鼓,只待号鼓一响,好将手里的船桨落入水中,第一个越过红绸,冲向终点。
而锦江东西两岸,不知何时也架起了大鼓,此时众人所闻的鼓声,正是从这些大鼓传出。
兰四兴奋异常,“大姐姐,你猜哪一队会赢?我觉的是那队穿青色衣衫的,你瞧他们个个身强力壮,比常人高出足足一头。”
兰初雪随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瞧见青色衣衫的那一队最威猛,“那也未必,竞渡讲究的是桨手之间的配合,而非蛮力,只有同心协力,才能最终获胜……”
她的目光忽然定住,在兰四所指的那一队旁边的龙舟上,直身而立的鼓手,不是赵远是谁?她大吃一惊,赵远是鼓手,那桨手又是谁?莫不是浣溪书院的学子?方才遇见几人,谁也不曾提过参与竞渡,若桨手真是兰枫等人,那他们可是瞒着众人参赛的。
她忙问:“四妹妹,你可知参与竞渡的都是哪些人?”
兰四依旧用手搭起凉棚四下远眺,“不晓得。”
一旁的周氏笑道:“多是乡下农人。每次竞渡,知府大人都会拨银作为奖赏,农人为得奖赏,与乡邻相邀组队,农时种地,闲时演练……咦……”周氏也瞧见了赵远,她一想,便明白兰初雪为何会问起竞渡的人,赶忙叫过冷妈妈,低声吩咐,“让人去找大少爷!”
冷妈妈心里疑惑,但还是快步出去了。
两岸鼓声大作,除了专心听周氏说话的兰初雪,谁也不曾留意这边,待冷妈妈去了,她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大伯母莫急,大伯母说话时,我仔细看了一回,大哥不在龙舟上。”
听得这话,周氏悬着的心放回腹中,她感激地朝兰初雪笑了笑,又叫来霁月,附耳吩咐,“快去金家的看棚,与金二太太说,赵二少爷在龙舟上。”
赵二少爷是谁,霁月也知晓,听罢神色微变,赶紧去传话。
周氏不由摇摇头,有这样的贵戚在家中住,金二太太真够为难的。
兰初雪收回目光,不再去瞧赵远所立的那艘龙舟。
须臾,两岸鼓声停歇,一声号令,百十余艘龙舟像离弦的箭矢一般,呼呼地全冲了出去,所过之处,白浪翻滚,水花飞溅。江面上龙舟你追我赶,各自使出看家本领,而两岸观赏之人,心随龙舟动,鼓劲声、呐喊声此起彼伏,像一锅煮沸的滚水。
兰四双目随着石青色一队而动,看他们遥遥领先,她喜不自禁,连声叫兰初雪快看。可就在她叫人的这会儿功夫,竟有一队超了过去,而且将距离越拉越远。
“哎,看来大姐姐说得对,长得壮的未必会赢。”兰四不免气馁。
“不急,还没到终点。”兰初雪安抚她。
超过去的,正是赵远所在那一艘龙舟。耀眼的阳光下,赵远双手翻飞,抡起裹着红绸的鼓槌,将船头的大鼓敲得震天响,一时急,一时缓,一时轻,一时重……桨手们随着鼓声而动,鼓声密集时,他们手下动作加快,鼓声稀疏时,他们立刻放缓手下动作……
见赵远那拼命的架势,兰初雪皱了皱眉,无语地想,这人到底想做什么?领赏银?
正在所有人以为胜负已定时,青色衣衫一队的鼓手忽地转身,奋力扔出鼓槌,击向前面的赵远。
瞧见这一幕的人,倒吸一口气。
兰家看棚的人也不例外,兰四此时也认出了赵远,惊呼了一声,若非周氏抓住她的手,她差点就喊起来。
赵远将头一低,轻巧地躲开了击向他的鼓槌。
两岸的人见青衫鼓手耍诈,就有瞧不过眼的,扬声嚷嚷,骂青衫鼓手不要脸。
青衫鼓手一击不中,并未作罢,不知从哪里取出一把弩箭,瞄准赵远,几乎与此同时,青衫桨手也纷纷将船桨搁在怀里,取出弩箭瞄向东岸各家看棚,不仅如此,还有二十余条龙舟的桨手亮出了弩箭。
精钢所制的箭镞在阳光照耀下,反射出冰冷的白光,晃得人睁不开眼,晃得人胆寒。
如此情形,稍有眼色的都瞧出不对劲,一时间西岸庶民百姓乱成一团,四下走散躲避。
东岸也不例外。
真是倒霉到家,难得出门看一回热闹竟遇上危险!兰初雪暗骂一声,高呼道:“快找地方躲避。”言罢身子一矮,避到身侧半人高的汝窑牡丹花盆后。
周氏率先反应过来,拽着吓呆了的兰四,又推了把双腿发软的钱氏,“傻愣着做什么!快躲起来。”钱氏清醒过来,扶着肖强家的手,拉着兰二和兰三,躲到一把黄花梨的圈椅后。
圈椅如何能挡得住弩箭?兰初雪气得说不出话,呼了口气,“肖强家的,还不快将黄花梨的高几推到,替你家太太挡一挡!”
肖强家的如兰初雪一样,抢了个半人高的花盆遮挡,此时听了兰初雪的话,心里吓得半死,却惧怕钱氏事后找她算账,只得哆哆嗦嗦地依言去推黄花梨的高几。
几人暂时无忧,却都屏住呼吸不敢说话,生怕一出声箭矢就会奔她们而来。
看棚内太安静,外面的声音就显得格外清晰。
哭爹喊娘的、咒骂连连的、高声寻人的、痛苦呻吟的……
不知过得多久,忽地银光一闪,看棚内走进一人,从兰初雪的角度看去,只能瞧见来人脚蹬一双鹿皮靴子,她一颗心顿时提到嗓子眼上,待听见兰四惊喜交加地呼了声赵二少爷,她方探出半个身子。
果然是赵远,他手握一把铜柄大刀,身上的姜黄色布衫破了几处,显见方才激战了一番。
赵远漆黑的双目掠过那张略显苍白的脸,淡声道:“青州细作已退,你们速速回家,紧闭门扉,尽量不要外出走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