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瑛抱着罄冉掠下山谷,谷中数百棵妖艳欲滴的红梅,沐浴着皎月明晖,衬着谷中一片雾气腾腾的湖面,宛若进入了人间仙境。
平湖而望,山谷中依靠温泉而建的是一排雕栏玉砌的房屋,红色风灯挂了满眼,朦胧映入泉中,美如梦境,幻若天宫。
凤瑛一路将罄冉抱入房间,将她安置在床榻上,盖好被子,他含笑望着睡容恬静,安卧玉枕的女子,突然竟有些不舍起身。保持着俯身的动作,鼻息间有着若有似无的女儿芳香,几乎让他恍惚沉醉下去。
侍女的脚步声传来,他微微抬眸,接着抬起了右手。侍女一愣,忙将手中的棉布方巾呈上,凤瑛接过摆了摆手,轻声道。
“准备干净的衣物来。”
他说着在床边落座,将罄冉湿淋淋的黑发散开,小心的擦拭了起来,动作仔细而温柔,似是怕吵醒了沉睡中的女子,又似怕稍稍用力便会伤了手中握着的青丝柔滑。
皓月,晚风,温泉氤氲,阁楼高架,画栋雕楹。晕黄的宫灯下,女子静美如诗,清丽面容如绽玉清质的莲。
她浓密的睫毛低垂着,遮住了向来清澈的眸子,印象中她的面容总是清漠而疏离的,傲骨铮铮一如男子。而此刻,她便是那般娇弱的躺着,双颊淡淡的几许红晕,触之宛若冰润的美玉。那两抹妖娆桃色,落了妩媚于她冰肌玉骨之上,格外的动人。
清逸的笼烟眉,便是沉睡着却依旧舒展从容,为她娇美的容颜凭添了傲骨,秀美的鼻使得她的容颜柔和而宁静,那微微抿起的唇线淡薄隐约,显得有些苍白,却有着致命的诱惑,叫人一点点沉沦。
凤瑛擦拭的动作微缓,目光也渐渐发直,脑中闪过在寒潭的一幕幕,唇角弯起舒缓的弧度。他用目光描摹着她恬静中的清隽,心情忽而变得畅快。昏黄的灯影染上眉宇间一抹温柔,将他出色的面容衬得更加俊美。
婢女捧着衣物进来,看到这一幕,脚步声放浅,退到了一旁。面颊却红了一片,心中陡跳,醉醉然想着,若是陛下能那般看上自己一眼,纵使立即死掉也是乐意的。
凤瑛旁若无人的继续为罄冉擦拭着头发,待屋外传来凤捷的声音,他才舒缓起身,撇了眼站在角落的婢女。婢女忙上前接过他手中的长巾,躬身而待。
凤瑛俯身为罄冉压好被角,看向婢女手中捧着的干净衣物,放低声音交代着:“动作轻些,别吵醒她。”
婢女忙诺诺应是,凤瑛这才接过湿巾试了手,缓步出了屋子。
屋外凤捷见他出来,忙跪地行礼,起身道:“蔺将军已经在观星楼了。”
凤瑛点头,快步出了院子,绕过一处游廊,向远处高高建立的阁楼走去。
足有五层高的观星楼中,蔺琦墨负手站在窗前,夜风吹过,掠起他额际碎发,拂过微蹙的眉宇,荡起又落下。
他换上了一袭黑色束领武士袍,上乘好料,暗起云纹,剪裁得体,腰间系着缠金腰带,将修长的身型束于黑衫中,英挺笔直。隐约间,少了几分平日的潇洒俊逸,倒是多了几分锐意萧寒。
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蔺琦墨回过头来,恰见凤瑛笑着步上台阶,抬手笑道:“四郎久候。”
蔺琦墨点头,终是忍不住上前一步,开口问道:“她怎么样?”
凤瑛不想他将心中所虑表现的如此急切,竟毫不掩饰,眉梢微微一挑,笑道:“哈哈,四郎莫急,她暂时没事了。人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昔有静王千里追妻,传为一时美谈。静王殿下与四郎情同兄弟,今日四郎闯宫救美,倒也不逞多让了。”
蔺琦墨闻言,松了一口气,抬手抱拳一笑,道:“陛下见笑了。我代冉儿谢谢陛下救命之恩。今日四郎事出无奈,闯宫一事,还望陛下多多海涵。”
凤瑛迈步走向窗口,笑着摇头:“十三年前在庆城,我便识得了四郎和冉冉,算起来她还唤过我几声凤大哥,哥哥岂有不救妹妹的道理?故而,四郎不必谢我!再者,若言谢,当是冉冉醒来谢我,怎能由四郎来谢?另有,冉冉乃是旌国的使臣,如今我青旌两国刚刚结盟,若是她出了事,我可便无法于旌国交代了,今日倒是凤瑛该谢谢四郎呢。”
他说罢笑望蔺琦墨,见他但笑不语,便又道:“凤瑛与四郎也相识多年,虽是一直没有机会深交,但是凤瑛却敬慕四年少年英雄,早欲结交四郎为友。四郎非我青国之人,此次又不是麟国使臣,既如此,你我相交无关乎国礼缛节,当不必拘谨礼数,凤瑛既称君四郎,四郎不妨便直呼我的表字,如何?”
蔺琦墨睫羽微晃,笑道:“如此四郎便不再客气了……子恪。”
凤瑛眉宇一扬,朗声而笑:“许久不曾这般畅快了。”
他说罢转身看向窗外,抬手一挥,笑道:“四郎看我这观星楼如何?”
蔺琦墨转眸,观星楼极高,从此向下望,温泉氤氲,灯火朦胧,遥望整个山谷,空濛飘茫,宛如仙境。居高临下的感觉让人顿时心旷神怡,胸臆畅快。
“青国的能工巧匠四国之首,凤府观星楼巧夺天工,四郎早就听闻,今日登楼一观,果真是名不虚传。”
凤瑛浅笑,扭头望他,道:“四郎过誉了,四郎可知这楼何以名曰观星楼?”
蔺琦墨目光掠向辽远天幕,弦月明晖,繁星璀璨,星辰清晰的如同悬与眼前,似是只要伸手,便能摘到那繁星点点。
他微勾唇角,笑道:“听闻博远侯于观星之术颇有研究,想必这观星楼名来于此吧?”
凤瑛淡笑点头,叹息一声,面有追忆,道:“所谓天狼破,九州殁,贪狼现,四海戬。先父曾言,当此乱世,世事多变,观星犹观世,倒可窥探几分天机。”
蔺琦墨挑眉,望着繁星如幕,星光明辉浅亮,笑道:“子恪也信星象之说?”
凤瑛摆手而笑,回望他,道:“我从不信。”
他说罢转头又望向天幕,不疾不徐又道:“不过今日星空明澈,我观贪狼隐晦、破军陡亮、帝星乍现中东,这可是君道王兴的预兆。”
蔺琦墨双眸微眯,沉声道:“子恪既不信星象,又何必感叹帝星变幻?依四郎看,星辰明灭犹如风起云卷,不过是万物依序而动,未必便有何含义,更无甚稀奇。子恪的心思,怕是也不在这一幕繁星之上,而在桌上那沙盘沟壑之间吧?”
他说着倏然转身,抬手指向楼中置着的长案。那长案上布着地形沙盘,上面沟壑相连,不用看他也能勾画出那上面的起起伏伏,因为那正是麟国的地形沙盘。
凤瑛目光微锐,与蔺琦墨对望,复而朗声而笑,扬声道:“知我者唯四郎也。我听闻麟国有一句传于民间的话:‘与蔺四郎交,殊觉爽快人意’。今日凤瑛领会了,既然四郎已将话挑明,凤瑛便不再绕弯子了。”
他说着,迈步走向那沙盘,回身肃然道:“想必四郎早已料知,凤瑛欲取麟国而代之。依四郎来看,按这沙盘上的兵力部署,我此番出兵能有几分胜算?”
蔺琦墨双眸眯起,面色沉冷,目光在凤瑛沙盘上带过,抬眸道:“依我看,子恪若按这沙盘上所列排兵布阵……”
他目光盯紧凤瑛,轻哼一声,锐利邴然,一字字道:“无一成胜算。”
凤瑛闻言,瞳孔微缩,却也不惊,只挑眸接道:“四郎何出此言?”
蔺琦墨迈步走向他,神情平和,眼神却犀利无比,冷声道:“四郎乃麟国清远侯,更统兵多年,虽不敢说能战无不胜,但这沙盘上的排布攻序还是能看得懂的。试问若将排兵布阵这等机密之事提前告知敌方将领,还有何胜算可言?还是子恪将此沙盘示予四郎,是认定了我不能活着走出这观星楼?”
凤瑛与他对望,忽而一笑,挑眉道:“四郎何出此言?凤瑛奉四郎为青国上宾,岂会无礼与四郎?四郎便是现下要走,凤瑛也会执礼相送。”
蔺琦墨却是冷冷一笑,挑眉道:“哦?如此,我与冉儿也叨扰多时,这便不再打搅陛下,还请陛下允我二人回别馆安置。”
凤瑛迎上他冷然的目光,唇角笑意不减,话语却也微寒:“冉冉她受了寒泉阴气,又系女子,不比男儿敦实。这小筑的温泉刚好能纾解寒泉阴气,我看还是让她在此多休养几日吧,不然若留了病根,要根治怕是不易。”
他此话一出,笑容虽依旧温和,可眸底却微有冷意。蔺琦墨已是眉眼沉冷,熠熠直视着凤瑛的幽深眸底是一触即发的清锐和铮然不让。空气顿时凝滞,寒意冰肌刺骨陡生似剑。
两人目光相触,蔺琦墨幽深眸底是一触即发的清锐和铮然不让。
“你这是在用冉儿威胁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