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直直望着那双妖异的眸子:“陛下。我不过是困在这里的一个奴隶而已,不该这样叫吗?”
他颓然松开她,似有几分气恼却又生生压下怒火:“那也是自找的?”只要她安安份份留在这里,他不会用这样的方法对她,可是她的背叛让他再无法信任她。
“那你是要这样锁着我一辈子?”就算他愿意,她也没那份心情留在这里作囚徒。
“是,如果非要这样才能留下你,就锁你一辈子。”他冷冷地望着她的眼睛,坚定地说道。他何尝想如此对她,他只是不想再一个人走下去,他需要她的陪伴,才不会孤独。
“可是,你留得住人,也留不住心。”她的人在她眼前,他却永远走不进她的心。
“留不住你的心,也要留下你的人。”他定定地望着她的眼眸,一字一顿地说道。他能握住地就只有这些,难道还要他放手吗?
她心底陡然一寒,他真如此决绝。
凭什么他们可以拥有她爱和关心。可是他什么都没有,就连一个真心的笑容,她都吝啬对她展颜。楚夜澈有她的真心相待,楚惊鸿即便已经失去她也爱过他。可是他呢?他一无所有。他真的好想所有的一切都只停留在蝶谷那个美丽的地方,那个为他说故事的女子,那个彩蝶纷飞中为他的吹笛的女子,那个心无隔阂一起对月畅饮的夜晚……
可是她为什么要这么残忍,残忍地结束他这个来之不易的梦境,他要留下这一切,不惜一切也要留下她,甚至不惜伤害她。
“那你倒是看看,你能留下什么?”她冷眸相对,他们本可以放下恩怨像朋友一般的相处,可是他……已经将这一切都粉碎殆尽。
“如果……他死了,我看你的心还能去哪里?”楚夜澈,那个占着她心里的男人。
她身形剧烈一震,他竟丧心病狂到如此地步吗?她已经被锁在这里了,他还不放过楚夜澈,红眸凝起丝丝冷寒之气。却听到他道:“我不会杀他,但也不会让你们再相见。”他一把捏住她的下颌,逼着她抬眸望着他:“你是我的,只是我的。”
她默然不语,不想再做任何争论。待到他松开手,她绕过他径自回了殿内安寝。
自那日之后,顾长歌很久不曾再踏足含元殿。当然那只是她的猜想,也是他猫在她不知道的地方瞅着她。不久,她总在夜里听到宫中传来阵阵轻歌之声,似是从清华台传来,那是顾长歌的寝宫。
转眼已到初夏,宫中有不少关于顾长歌的流言,说他在民间派人选了很多秀女进宫,但宣去的每一个人他都未曾宠幸,宫女侍从间便传言他有问题。
她一笑置之,儿时的阴影始终在他心底挥之不去,那个死在他眼前的如花女子,那些不堪回首的童年生活无形之中给他的人生带来了无法抹去的阴影。又过了数日,他将那些女子都杀了。宫中的人对他更是畏惧,也没有人再敢传言他的任何事,生怕自己人头不保。
清华台,数月来,歌舞升平。任凭送来的女子是如何娇艳动人,他都提不起一丝兴致去看她们,只是时常想起含元殿那个被锁的囚徒,宫中流言四起,他一怒之下将那些女子统统杀了。此事朝堂震惊,百官却也不敢上言多说什么。
然而这样的景国却是岌岌可危,看似平静的朝堂暗涌无数,朝臣惧于顾长歌的魔功对其臣服,但总有一日会将其反噬,介时,当年应帝费尽心血统一的景国江山又会再陷入战乱之中,思及此,她不由心下怅然。那个人一生的心血,眼见就要毁于一旦了。
刚开始一直思虑着逃跑的对策,但是两个月了,莫说有着手上的铁链,就算没有,含元殿里里外数百双眼睛天天盯着她,她哪有一点机会逃脱。
楚夜澈一定还在找她,如果她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消息他定会着急,她不怕过这样的囚徒生活,也不怕死,可是夜澈怎么办?她坐在含元殿外的白玉石阶之上微微叹息闭上眼睛,不敢再往下想。
夏风习习,带来几分明湖的碧荷之香,让人心旷神怡。流萤在空中点点飞舞,有时会落在她的身上,她扬手抓住几只,又摊手将其放开,如此反复,不厌其烦。
顾长歌远远瞧着,却未走近。他怔怔望着坐在石阶处的单薄身影妖邪的眸底泛起一抹决绝,坚定而冰冷,转身离开了含元殿。
十一抬眸望向他方才站立的方向,眼底平静无波。两个月来,她养好了伤,趁着空闲也在尽力让自己恢复功力,以备不时之需。
次日,顾长歌离开了盛京,无人知他去往何方。她开始担心,担心他会向楚夜澈下手,毕竟他的魔功太过霸道,即便是楚夜澈也难是其敌手。
她被囚居深宫,对外面的事一无所知。千夏与大夏连连交战,相争不下。双方各有伤亡,楚夜澈暗中将她未死地消息告诉羽卫,让他们外出寻找她的消息,却一连数月未果。
楚惊鸿当日派人潜入千夏皇宫,却比顾长歌晚了一步听到派去的人回报她葬身火海,新仇旧恨齐然而发,与楚夜澈连连交手,各不相让。他一再退让是为她,如今她不再了,竟然是为他而死,他怎会再放过他。
顾长歌仿若从人间消失了般,无人知其踪迹。
转眼顾长歌已经离宫半月,她依旧过着懒散悠闲地米虫生活,不知不觉竟然养胖了几分,景绯月倒是每天尽心尽力地照料,却也不与她搭话。
拂光破晓之际,她听得房中有异动,霍然睁开眼便瞧见站在她床边的妖娆男子,凤眸带着明显的血丝,面容疲惫,一身风尘仆仆。
她愣了愣坐起身,淡淡说了句:“回来了。”
顾长歌敛去眼底狂涌的思绪,转身又到外室坐下,她狐疑地起身下床拖着链子到他对面坐下,默然为自己和他倒了茶水,他执起茶杯抿了一口放下望向她:“你陪我再去一次蝶谷……可好?”他似是在作着什么艰难的抉择,声音带着几分颤抖。
她微一怔,而后扬眉一笑:“好。”不管他是作着什么样的抉择,但这也是她的机会,唯一逃生的机会。
顾长歌面上泛起笑意,探手替她解了链子,很自然地拉起她的手便出了含元殿。她微微愣了愣倒也不挣扎。
一连赶了数日路,路上顾长歌多数时间是在浅眠,她不禁思虑这半个月他到底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但他不说,她也不好多问。
仿然间一切又回到了他们二次去往蝶谷的情形,但他们心下了然,那已经是回不到的过去,沿途风景依旧,二人却是心思不同,她在寻思着逃生,却猜不透他心里在打算着什么。
蝶谷依然那般美如仙境,彩蝶翩翩。他梦想着他们能在这里生活下去,直到翩然化蝶,可是她心心念念地却是楚夜澈,她的心上从来不曾有过他的痕迹,他……只是她生命中转身就忘的路人,她却是他唯一的挚爱。
谷中的守卫,侍从皆已经不在,随行而来的,只有一个不会武功的车夫,他为何这样就带她来了蝶谷,她从出宫到蝶谷都未曾猜得透。
那一天,蝶谷的黄昏美如诗画,他们坐在树下对酒畅饮,酒入愁肠,更添愁。
她靠在他的肩头喃喃低语:“顾长歌,不要爱我。”
他低眉望着她温柔无限道:“景千寻,不要恨我。”
可是她不曾注意到她的酒比别的酒更为香醇且带着微微地腥甜,她将一埕饮尽便醉了,她一向酒量极好的,怎会这般轻易便醉了,她坐起身甩了甩头望向眼前模糊的人影。
恍惚间她不受控制地抬眸望向那双妖邪的凤眸,眼底似有几分挣扎,她听到耳边有声音说:“景千寻……你爱的是我,恨得是楚夜澈。”
蓦然间曾在一本旧毒经上见过的文字出现在脑海,有蛊忘忧,以血酒服下,一生受其所控,无药可解。
她咬着唇,眼底不由自主涌出泪来,眼前两道白色的身影不断交相出现,一个绝世如仙,一个魅惑如妖,心底只觉撕裂般的痛楚,她咬牙念道:“……夜……澈……”
顾长歌凤眸微凌,再度道:“你……爱的是我,恨得是楚夜澈。”
良久之后,她跟着念出声:“我……爱的是你,恨的是楚夜澈。”
她缓缓阖上眼,恍然看到日落西沉,一如她缓缓沉虚的心。
忘忧之蛊,需用施蛊人心头之血喂养,用其血酒服下,中蛊者便一生受其所控。
他不想和她走到这一步,可是她无时不刻不想着逃离,他才出此下策。忘忧之蛊在他体力养育了十天,谁又知晓蛊蚀心是什么样的痛楚?
但是为了留下她,他毁天灭地也不惜一切。他的人生是不幸的,从出生到现在,然而遇上她却是他的幸运,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也只抓住这最后一点点温暖和光明,他不要再一个人面对渺茫无期的未来,不要一个人再去等着死亡的到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