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怔怔望着跪在地上的景绯月,心中不由生出几分不忍。顾长歌见状指了指景绯月道:“你留下,其他人下去吧!”
她侧头望向他,质问:“你做了什么?”
顾长歌微微挑眉,佯装不懂。斯云梵急步朝着这边走来,他微微怔了怔松开她,大步朝着斯云梵走去。
十一低眉望着景绯月,曾经那样骄傲不可一世的景绯月竟然在这里做起了宫女:“你起来吧。”她低语道。
景绯月起身直视着她,曾经的骄傲与锐利被磨折无踪。
“你……怎么在这里?”十一抿了抿唇问出声。
景绯月直直望着她的眼睛,低低道:“我不在这里,还能在哪里?承蒙你的恩赐,千夏,大燕都不会有我的容身之所。只有这里……这里还有我点点位置,如今皇爷爷死了,父皇死了,所有人都死了,你可满意了?”
十一默然不语,这样的结果也不是她想的,她只是无力阻止。
“我当真是小看你了,嫁了昊帝,搭上了燕皇,怎么?现在又勾上了顾长歌?皇妹这般魅惑众生的本事,还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呢……”她只是淡淡地望着她,字字犀利如刃。
话未说完,便被突然折返的顾长歌一耳光打得踉跄后退:“朕有叫你起来吗?”
景绯月霍然再跪倒在地,没有半句反驳。她和母妃的小命都捏在他的手里,她再也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绯月公主,这一点她早已认清。
十一愣愣地望着眼前的一幕,侧头望向他:“你……她是你妹妹,是……”
“我想你搞错了,我姓顾,她姓景……怎么会跟我是兄妹?”顾长歌神色淡淡。
“可你无法否认,你身上流着景家人的血。无法否认你跟她的血脉亲情。”十一目光灼灼盯着他,一字一句道,无论怎样他也不能这样对待她们。
“别跟我说什么景家,什么血脉亲情,你知道没有,也不需要有。”从来不曾拥有的东西,他如何去承认它的存在,真是可笑。
他们当年抛弃她的时候,可有念过一点血脉亲情,如今人都死了,他还要念这份虚无的亲情吗?他们什么都未曾给过他,唯一给的就是这条残破的生命,这个悲哀的命运,这样……还要他去感谢他们吗?
十一默然,事实如此,她无力反驳。顾长歌扶着她朝内宫走去,跪在外面的人望着离去的背影,眼底满是鄙夷和嘲弄,随之而来的狠厉和决绝令人心惊。
景千寻,你毁了我们所有人,就一定要付出代价。
回到宫中,有最好的御医和最好的药调养,她的风寒很快好转。顾长歌时常待在含元殿,并将景绯月吩咐在含元殿伺候。
景绯月是恨她的,一直以来在应帝眼中,在太子眼中,她都是无关紧要的一个人,一个为了掩护她而存在的人,只有母亲是最疼她的,可是如今的景国皇宫已经不是当年的光景,她们为奴为婢饱受期凌。而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她恨她夺了她所有的荣耀,夺走了她丈夫的爱情,就连最后一点点幸福都不放过,父皇死了,他们无依无靠被新帝贬为宫奴,可是那个人……却是一父所生的哥哥。
景绯月每日在含元殿侍候着,她一向少让她做任何事,但她却是勤恳劳作将宫内上下收拾得光洁无比,这是从前的景绯月的所不会做的事,她不得不承认现在的景绯月再也不是当年那个思维简单,行为嚣张的景绯月,在这深宫之中已经磨去了她所有锐利。
然而如今,她也无时间再去思虑景绯月的事了,宫中上下皆是武林盟的人,尤其是含元殿附近皆是武林高手,她要想脱身谈何容易。
春风和暖,碎玉湖上微波粼粼。她闲步在御花园走着却无心赏花,她努力回想宫内上下所有的出宫,地形图,宫中秘道已经被顾长歌所知晓是断不能再用了。
秘道?她突地睁眼望着碎玉湖,突然扬起微微地笑意。
还有一条秘道,碎玉糊通往宫外琉玉湖的水下秘道,自己怎就忘了呢?
自此后数日,她每日来碎玉湖边散步估算秘道的入口在何方,水深,及禁卫巡罗时间。她不敢轻举妄动,她只有一次机会,一旦被顾长歌所发现,她就再也插翅难飞了。
从碎玉湖潜水到琉玉湖起码得半个多时辰,但她只能晚上走这更加增加了难度和时间长,她住的地方每一个时辰都会有人过来查看,若发现异状她便再难脱身。
顾长歌依旧每日白天到含元殿来,或是陪她下下棋,或是到湖边闲步,日子倒也过得悠然,他时常用探究地目光望她,难道她真的那么听话,放弃逃跑?
“你不算计着出宫了?”顾长歌陪着她闲步走在碎玉湖边忍不住问道。
她浅然一笑,似有几分释然:“我有那个机会逃吗?”
顾长歌轻笑默然,他是决不会给她半分逃走的机会。
“就算出去了,我这双眼睛也会引来不少是非,现在还能去哪里?”她淡淡说道,这是事实,由不得她不面对和相信。
这天下之大,也只有这里能够庇佑她,出去只会面对更大的风浪。他开始慢慢相信,她是要留下了,却依旧放不下心里的防备。
自蝶谷回来,他难得真心笑了一回,探手一把将她拥入怀中:“我不想逼你做任何事,但是……你也不要逼我才好。”从蝶谷回来这么些日子,他天天神经紧张着含元殿的动静,她却是过得悠闲自在。
“好。”她冲他浅然一笑,掩去眼底的思绪。
他面上绽起炫目的笑容,似是得得珍宝的孩子般欣喜。那一刻他觉得自己是卑鄙的,即便顾长歌之前算计过她,即便他心思深沉,但这些日子对她的照顾却是真真切切的用了真心。她看得出他在一点点改变自己,可是,即便他变成什么样,他依旧是他,不会是她所爱的男子。
那日他在含元殿住了一天,对她说了很多话,从小时候广陵王府,到之后的种种,欢乐的,悲伤的,不堪回首的,无一遗漏……
她也说了很多,从前世,到今生。
那一夜他们放下所有恩怨,爱恨,对酒畅饮。
他从未醉过,那夜却真真切切醉得不省人世,只是醉得是心,还是酒呢?她凌晨醒来看到睡榻之上如婴儿般酣睡的他,睡梦中似在唤着她的名,幸福而酸楚,似用尽一生的温柔,却让她心生惆怅。
她在他的梦里,他却永远走不进她的心里……
含元殿的守卫不再那般森严,她依旧悠闲度日,不动声色做着离宫的准备。
夜色中的景国皇宫格外沉寂,今日顾长歌要与斯云梵商议武林盟的事宜不会过来,这是她最好的时机。将准备的夜明珠针锦盒装起,将短刀别进腰间,将枕头塞进被子中,远远看去像极了床上有人。做好一切这才跃身上了房梁,待查房的宫女离去,悄然出门奔往碎玉湖边。含元殿外的一双眼睛却将这一幕收入眼底,秀美的面容泛起阴冷的笑意。
一切都如她想象般的顺利。冰凉的湖水沁来,让她微一颤,然后整个人潜入湖底,所带的夜明珠可以在水下照明,短刀可以寄割开水草,可以省事不少。
半个时辰之后,夜色中的琉玉湖霍然冒出个人头来,她四下望了望,满意一笑。急急上岸准备出城,夜风拂来,一身湿衣粘在身上带着刺骨的寒意,这时没有衣服可换,也没有时间可换,此时离天明还有一个多时辰,她必须在这时间之前安然离开盛京。
然而,刚一到城门口,却远远看到立在城墙之上的人影。她惊怔勒马,马儿扬蹄嘶鸣在寂静的夜色中显得格外突兀。霎时间,脑子一片空白。
他不可能追来,不可能这么快?
城墙之上一身白衣纤尘的身影,冷冷地望着空旷的街道上勒马驻足的女子。片刻之后,人从城墙之上跃下,落在她的马背之上,他默然不语,她却清晰地感觉到他心头悖然的怒气,只觉全身阵阵寒意袭来。
“若不是你有个好皇姐,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你还打着这样的主意呢?”他冷若冰霜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景绯月,难道……她一直在含元殿周围,她不禁好笑,她那么恨她,不能亲自下手,借顾长歌的手不是正好,她变聪明了,确实如此。
这一次地逃离失败,也让她知道,她再也不可能从那景国的皇宫逃出来,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心底涌起巨大的绝望,如无声黑色漩涡将她所有的希望点点吞噬。
她不知道是怎么回到宫里的,含元殿所有的侍从都退了去,顾长歌将她拉回含元殿,狠狠将她扔回床上,她惊觉他的意图惊恐闪避却被他猛地按倒在床上,牢牢制住她的双手,狭长的凤眸弥漫着丝丝邪佞的冷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