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陷入无边的沉默，他没有忘记杀父之仇，没有忘记四大家族因为她家破人亡，没有忘记这数十年被追杀着逃亡的生活，他只是……太渴望一份温暖照亮阴暗的心，他只是想抓住幸福滴最后一点希望，他只是害怕这无边无际的恶梦会将他吞噬殆尽。

黑袍老人闭了闭眼，叹息道：“我为何为你取名叫绝，便是希望你绝情绝义，断情绝爱，感情只会成为你的牵绊，成为你至命的软肋，成为别人对付锋利的武器。你忘了你父亲不就是有所顾虑才落得如此下场，难道……你也要步他的后尘。”

绝情绝义？断情绝爱？

他也以为他可以做到，他以为早就没了心，可是她的出现，一点一点，一天一天在他心里扎了根，一天一天长成了枝叶茂密的大树，让他再也无法忽视她的存在，再也无法自欺欺人下去：“你放过她，我会照你说的做。”

黑袍老人霎时间目光凌厉如霜盯着他：“你以为她还会回来吗？”长袍一挥，一道寒光落在他身侧。

那是十一的软剑！

萧绝霍地站起身，冷厉的目光望着一身黑袍的白发老人：“你把她怎么样了？”

黑袍老人冷冷地望着他：“你知道她是谁吗？知道她为什么走吗？……还记得当年你父亲在燕州兵败，当年攻打燕州的就是景国当今应帝，若不是他围困燕州，怎会让那些乱臣贼子得逞。”

他紧紧盯着他：“她在哪？”

“你以为她还会回来吗？她可是应帝最疼爱的孙女，更是景国未来的皇太女，我没有杀她，是现在不想与应帝为敌。”他不动手，要她命的人多了去了，谁会希望一个女人将来得继大统。应帝，那样一个完美的帝王，到了垂暮之年竟然作出如此荒唐的决定。

景国皇太女？萧绝被他的话震得身形一个踉跄。

“你还相信什么真情？哼”黑袍老人冷哼道“你不过是她这三年无聊的感情玩物而已，不要把女人的感情想得有多伟大。”他的话如一根一根钢针，每一句都带给他锥心刺骨的痛，父亲为了母亲丢了性命，到头来母亲却……

“每天对着杀父仇人卑躬屈膝是什么感觉？……坐在龙椅之上的人本该是你？是他们夺走了你的一切，害得你家破人亡流离失所，如今大业将成，你要为了一个女人放弃吗？你对得起曾经一个一个用生命保护你的人吗？”

他倨傲的面容望着墓碑，漆黑如夜的眼底泛着刻骨铭心的恨意。

十四年前，千夏与景国交战，景国应帝围困燕州，千夏前太子楚若怀亲赴前线督战，适逢先皇病重，瑞王京中把持朝政，无一兵一卒增援燕州，楚若怀兵败。

先皇下诏废太子改立瑞王。瑞王即是如今的千夏皇帝。

太子被废，先帝驾崩。太子麾下四个家将冒死将皇孙楚惊鸿救出，瑞王登基便暗中除去太子**所有朝臣，皇孙楚惊鸿侥幸逃脱……

楚惊鸿？这个名字随着楚若怀的死，已经埋没了数十年，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死了，然而他却活着回来了，成为名动天下的离王萧绝。

“现在有两个选择，要么按计划做你该做的事，要么……等她回来，用她……”

“一切照计划行事。”他冷冷地打断他的话。黑袍老人眼中一闪而过的凌厉，拂袖而去。

要他去利用她？

他做不到，她承截着他对幸福所有的希望与梦想，要他去毁灭她，那是他宁死也做不来的。

林中依旧无边无际的黑暗，无边无寂的沉寂，倨傲的身影立在墓前，他的心冷了，陷入无边无际的绝望中。

“父亲，为什么总在我以为幸福唾手可得，恶梦又要开始纠缠着我，将我拉入万劫不复的地狱。”他眼中的泪如血，望着冰冷无字的墓碑。

他转过身，一步一步离去。仿如下定了决心没有丝毫迟疑。既然要下地狱，就让他一个人去吧！为了报仇，他何以付出任何代价，可以牺牲任何人，可是……她……他付不起这个代价。

他不知道他的决定，会带给他一生都无法承受的痛楚。

景国都城盛京，皇家马场内，一身龙袍的应帝策马奔驰，身姿矫健，全然不似是一个已经六十的老人。

骑了一圈回来，应帝下马将缰绳交到太监海公公手中，满意地瞧着良驹：“这马留给寻儿吧，算算日子也该回来了。”

海公公让人将马儿牵了下去，将巾帕奉上：“这匹马可比陛下坐骑要好多了。”

应帝擦了擦手，将巾帕丢给海公公：“朕这把老骨头可禁不起折腾喽！”

“陛下正值壮年，可不显老。”海公公随在身后道。

应帝转头望了望他，抬手指着他笑语：“拍马屁。”海公公低低地笑了笑。

“寻儿有消息了吗？”应帝负手前行漫不经心地问道。

“刚接到消息，已经到了景国境内，后天就回宫里了。”海公公回话道“在定州对皇太女下手的是萧慎的人还有……”

“萧慎？”应帝停下脚步，眼底一闪而过的厉气“之前就算了，他自身难保，没那个本事来招惹朕。”

当年一度成为应帝手下败将，今日这般天差地别，他还有什么本事与他斗。

“上次皇太女所提内奸之事，奴才……”

“这事你不用查了，等她回来自己动手查去。”应帝抬了抬手示意他不要再说“要想坐稳这把龙椅没点本事怎么能行，三年都浪费在那个男人身上，回来可不能再让她这么闲下去。”应帝眼底若有所思。

“奴才明白。”海公公回话道。虽然皇帝一直庇护着她，但将来他总有离去的一天，那时候无法再保护她了。所以必须让她拥有保护自己的能力。

夜阑人静，景国的皇宫显得有些灰暗寂然。景国地处千夏北侧，虽是秋末，却比千夏更为寒冷。呼啸的北风携着寒意卷来，御书房内依旧灯火通明。

夜已中宵，海公公提着灯笼朝走在前面，身后随着一人，那人周身罩在深色的斗篷里，连着风帽遮去了整张脸。

高座之上，双鬓花白的应帝伏岸批阅着奏章。见有人进殿，放下笔：“回来了。”深邃的眸底一掠而过的欣喜之色。

那人将斗篷连带着风帽向后掠去，露出清丽的容颜，海公公接过斗篷退到一旁。

应帝起身走下御案：“皇爷爷看看在外面野了三年，瘦了还是胖了？”

十一勾唇笑了笑，任由他瞧着。应帝眼底一闪而过的诧异，这丫头变了比当年离去时变得沉静了了几分，以前他说什么她都反唇相讥，现在竟然这么听话了？

“走，皇爷爷带你看看册封大典的凤袍王冠去，不合意还有时间再改。”应帝望了望她，海公公到一旁打开密道，应帝率先走了进去。十一跟上前去，她始终不曾开头说一句话。海公公走在最后。

密道直通到含元殿，那是给她预备的寝宫，从她很小的时候就在动工修葺，费了这么多年，不用看就知道含元殿的精致华美胜过这景国王宫内任何一座宫殿。

含元殿自落成之日，便成为宫中的禁地，任何人不得入内。

十一看着这般巧夺天工，气势宏伟的宫殿心下有千言万语哽在心头。这一切，都不是她想要的，她没想过自己会拥有这样的荣耀，要册封于她，他要花多少心思去谋划。

“皇太女殿下，你将凤袍王冠试一试，后天就是大典了，若是不合身奴才好命人修改。”海公公捧着托盘上前。

十一望着精致华美的凤袍王冠，一咬唇倏地跪地：“寻儿不能做皇太女。”坚定的话语，回荡在空寂的宫殿。

海公公手微一抖，小心地瞧向应帝的神色。应帝微一怔，一步一步走近跪在地上的人：“你说什么？”威严凌厉的声音回荡在空气中。

“寻儿不能做皇太女。”她提高音调说道。

整个殿内霎时间陷入无边沉寂，她低着头敢看他的神色，她知道他一定对她很失望，他费尽心思要把她扶上这位子，到头来她做出这样的决定，让他数十年的努力和心血付诸流水……

应帝紧紧盯着她，有些难以置信，有些失望，更多的……是痛心……

“为了那个离王？”他声音有些颤抖，为了一个男人她竟然如此枉顾他的一片苦心“朕……花了这么多心血栽培你，你……竟然……”

“皇太女殿下，快向陛下认个错，一切……”海公公低声朝着她开口，他随着应帝伺候了几十年，从未见他像现在这般凌厉的神色。

“寻儿不想一生困在这王宫之中，从来没想过要成为皇太女，更没有想过将来会成国景国的主宰，我只想……过一个安稳的人生。”十一平静地说着，却不曾见面前的应帝眼底风起云涌的神色。

“为了一个不断伤害你的男人，你竟然要放弃这一切……你置朕于何地，你置这数年来的心血于何地，啊？——”应帝神色有些慌乱，早知如此，三年前就不该放她出去，是他不该太纵容她了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