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华经的抄录着实不易,久不擅书法的梦心,连日来抄抄停停,总算皇天不负苦心人,经过长时间的抄录,总算录毕之期近在眼前。其间郑老夫人并未催促经文抄录的进度,仅仅时不是的遣人前来梦苑转上一圈,却也并未多提其他。其实梦心也心知肚明,郑老夫人真正关心的并非经文的抄录状况,而是梦心对待抄录经文一事的态度。
而郑铭砚自从再次涉足百芬苑以后,虽也时常回梦苑留宿一晚,但眼见谢氏的肚子越发膨胀,前往百芬苑的时候也是多了许多。想来再是情深似海,也难抵其初为人父的喜悦,此时的梦心深深意识到,当爱情与亲情发生碰撞之时,输的一败涂地的终归还是所谓的爱情。心思越发悲凉起来,不由得暗自唏嘘:看来与郑铭砚之间所谓的情爱,终究却如昙花一现一般,那片刻的璀璨换来的却是永久的凋零。常言道,天家无情,豪门无义。原本以为自己再世为人,终于寻得自己的良人,奈何仍逃不过与人玉盆分羹的命运。
“柳儿,将案上抄录完毕的经文仔细整理着,再装订成册,稍后陪我去福寿居里走一趟。”梦心轻吁一口气,搁下手里的朱砂笔,看着满桌堆放的经文章节,心里重重的松了口气。耗时近两月,终于将经文抄录完毕,两个月来,虽然也时常与郑铭砚见面,心情却宁静了不少。也不知是凝神抄录经文之故,还是对儿女情事渐淡之因,总之眼下梦心虽然庆幸经文录毕,心思却不再浮燥的游走于郑铭砚的身上。
“大少奶奶,您终于抄录完毕了吗?太好了。”倒是柳儿显的有些兴奋,手下整理章页的动作也速度了许多:“这下好了,终于完成了老夫人交予的任务。日后也可以多抽些时间来陪伴大少爷了,前些日子大少爷前来看您。而您却一门心思的抄录经文,倒是将大少爷冷在了一旁,奴婢看着真是替您心急。”
柳儿将章页叠放整齐,又取来粗长的棉针,穿上棉线从章页侧面扎过,将厚厚的章页小心的装订成册,以便于翻阅。同时嘴里仍念念叨叨的继续言道:“眼下三姨娘仗着肚子里那未出生的孩子,越发得意。时常拖着大少爷不放,一会子又说肚子隐隐作痛,一会儿又说腰部酸涩。总而言之,为了将大少爷留在她院中,使出各种各样的招式。大少爷好不容易瞅空前来探您,您却对人家越发冷淡了。上次大少爷离开之时,脸上那落寞的神情,奴婢也感很是不忍......”
柳儿的话匣子一打开,便没有尽头,梦心听的有些不耐烦起来,出言制止了她的继续念叨:“好了,说这些个有用没用的有何意思。迅速整理了,随我去寿福居走一趟便是。”
柳儿噤声,继续忙着手里的活计,闷了半晌还是忍耐不住的,自言自语道:“想当初就不该给三姨娘解了禁,就让她在幽院里安安份份的呆着。也省得如今看她那不可一世的模样。”
“够了!”梦心终于正色言道:“她再是得意,也仅是个妾室而己。肚子里的孩子虽是她亲生,日后也仅能叫她一声姨娘,我这个正房才是真真的嫡母,我有何惧?至于铭砚,这些时日我虽然忙于抄录,却也是看的真切。他对我并非无情义,只是谢氏腹中是他嫡亲的孩儿。他多去那厢走动,倒也是情理之中,我又何需怨言呢。”
见柳儿将经文己经装订妥当,梦心起身向梦苑外走去,柳儿立即手托经文快步跟上。梦心一路走动,嘴里继续言道,好似在训导柳儿,又好似在鞭策自己:“再者说了,谢氏虽然得意,却也只敢搞些小动作而己。明面上对我也还是规规矩矩的。我又何必与她较真呢。经历了如此多的事件,我也想的透彻了,要想在这大宅子里安然存活,适当反击是必然之势......”
不多时,主仆二人穿过枫叶林,行至池塘不远处的小径上,小径两侧座落着零零散散光滑的大石,可供暂歇之用,暑热难耐之时,此处倒不失为一个纳凉的好场地。
寿福居与梦苑相隔甚远,梦心走的久了,身子也略显乏力起来。
“大少奶奶定然走的乏了,还是坐在此处歇息片刻吧。”柳儿见梦心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关切的言道。
“也好。先歇上片刻,我这不争气的双腿久不走动,倒真是有些吃不消了。”梦心腿肚子也酸痛的厉害,近两月来,时常呆在梦苑里,活动的时候倒是少了许多。这身子本就孱弱,如今又缺乏锻炼,更显的纤柔不堪了。
梦心坐在其中一块大石头上,手掌轻捏成拳,敲打着酸楚的小腿肚。柳儿见状,急忙将手里经文放置在一旁的大石头上,上前轻蹲在地,仔细的替梦心敲打着双腿:“大少奶奶您且好生歇息,奴婢替您捶捶腿以解乏意。”
正在此时,不远处隐隐传来二人说话的声音:“三姨娘小心些走路。”这是珍珠的声音:“三姨娘如今身子越发不方便了,理应在院子里呆着才是,奴婢认为还是少出来走动的好。”
“呆着,呆着,你就知道说这句,也不嫌烦的慌。”谢氏不耐烦的言道:“也不知这些日子闷坏我了吗。如今爷虽然来看我时候多了许多,但却总是来去匆匆,问他也不说明原由。今日天大,爷又外出办差,我在那正当西晒的房里,热的极为心烦,来此处走动走动纳凉解闷又有何不可?”说话间,二人声音渐近,谢氏仍旧嘴里不停的继续言道:“放眼后院,就数梦苑的屋子东暖夏凉,住着最是舒服。只是可惜了那宽畅的院落,却让她一人独享了去。”
说话间,谢氏主仆二人转过弯来,一眼便看见坐在大石上的梦心,正面色冷淡的看着自己,不由的心里微微一惊,暗道:刚才只顾着抱怨,也不知梦心可有听见我所说之言。
“梦姐姐,安好。”谢氏强拉出一丝笑意,在珍珠的搀扶下,大腹便便的向梦心走来:“姐姐久不出梦苑,不曾想今日竟在些处与你相遇,可见妹妹与姐姐倒很是心有灵犀。”
梦心将谢氏刚才之言听的一清二楚,心里自然对她极为不满,当下也没有好脸色给她看,便冷冷的言道:“谢妹妹说的是,姐姐我住在梦苑里极为受用,不料妹妹也对梦苑很感兴趣。可见我姐妹二人,的确是有些心灵相通。”
谢氏面色略微尴尬,语气却并无歉意的言道:“姐姐多虑了,妹妹也只是这么一说。算算时日,妹妹的生产之时正是盛暑之季,若坐月子时,能住上梦苑那种清凉舒爽的房屋,倒还真是妹妹的福份了。”说话间,谢氏坐在就近的大石头上,眼神很是挑衅的看着梦心。
“你!”柳儿见谢氏如此无礼,气急的正欲说话,却被梦心轻轻一拉,止住了话语,只得很不服气的埋首闷在了一旁。
梦心冷硬的言道:“说的也是,不久谢妹妹就到了待产之日,若是有个清爽屋舍坐月子倒还不错。”说到此处,梦心凝神想了想,嘴角泛起一抹捉挟的笑意,言道:“梦心倒是有个好主意,后院之内,并非仅有梦苑里清凉安逸,想当初妹妹暂居的幽院倒是不错。虽然地势略显偏僻了些,却也不失为一个休养的好地方。”言毕,梦心掩唇轻笑,眸子里满满皆是讥讽之意。
谢氏闻言,脸色大变,原本红润双颊更显通红,很是气恼的喝道:“姐姐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想让郑府的长子,在幽院那等卑贱的地方出世吗?”
梦心脸色也极不好看,缓缓站起身来,故作惊讶的对谢氏言道:“原来谢妹妹还记得幽院之苦?梦心还当妹妹如今日子太好过,早己忘了幽院里的那段‘好时日’了呢!”复而转身对柳儿言道:“歇的也差不多了,走吧!”
柳儿应声,转身欲取刚才放在身旁大石上的经文,当下大惊失色,言道:“哎呀,三姨娘,你怎能坐在我家大少奶奶抄录的经文之上呢?这可如何是好,如此亵渎经文之事,你怎可为?”
梦心见状一股怒火窜上脑门。这经文她可是费尽心神,抄录了近两个月的时日才算完工。虽然抄录之前,并未全然照郑老夫人的意思,沐浴更衣焚香行如此繁琐之礼,却也还是抄的细致妥贴,很是费了些心思的。如今却被这个女人,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坐在臀下,岂不令人恼怒!
“谢氏你太过放肆,你当真以为怀里有着孩子,本大少奶奶不敢治你吗?”梦心怒意盎然,声调高扬的疾喝而出。
谢氏闻言,脸上并无惊诧之色,显然她是故意而为之,起身怒声应道:“你敢治我,当真是好笑。本姨娘倒想知道,你这大少奶奶怎样治我!”说话间,故意将肚子前挺,向着梦心的方向走动数步,显然是完全未将梦心放在眼里。
梦心内心极恼,但见谢氏那高高隆起的腹部,心思略转,却着实不敢拿郑门的子嗣开玩笑,只得轻蔑的冷声一哼,上前拿起压的皱皱巴巴的经文,对柳儿言道:“罢了,与此等卑贱的妾室计较,真真的失了本大少奶奶的身份。”言毕,也不再理会脸色铁青的谢氏,扬长而去。
谢氏看着梦心不屑的身影,心里却更恼怒万分,脚下猛的一顿,正欲说话,却感腹内一阵绞痛,额间豆大的汗珠滴落,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