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供着许多鲜花,香气宜人。走进来只觉得凉爽舒适。
阴凌玥一身耦合色的裙褂,绣着好看的并蒂莲。其间稀稀松松的点缀着好看的宝石,光滑夺目。
她慵懒的倚在百子纳福的软垫上,见人进来,才稍微坐直了身子。“今日倒是个好日子,你们来的这样巧。邓贵人气色不错,瞧着是大好了。”
“谢贵人记挂,原本也是旧疾,不妨事。”邓绥的脸上,笑容总是那么温和清澈。清澈的犹如能见底的清泉,好似什么都摆在明面上,却又根本叫人看不出什么心思。
而她的这一份本事,也是最让阴凌玥忌惮的。
“好了便好。”阴凌玥笑了笑。
“方才来时,遇见了莫璃。说是表姐身子不爽,请太医过来瞧瞧。”姚嘉儿打断了两个人的说话,急着上前绕到阴凌玥身畔:“表姐是哪里觉得不舒坦?您现在怀着身孕,可马虎不得。”
一连三日,陛下去了永安宫,阴凌玥心里不舒坦,这时也就特别反感姚嘉儿的亲近。
无奈人是她亲手捧到陛下面前的,在后宫这些女人面前,她得尤为谨慎的守住姐妹之间这份情。“嘉儿你别担心,我就是身上有些软,乏力,没什么胃口。倒也没有别的妨碍。”
冯芷水殷勤,连忙凑上去,道:“阴贵人有所不知,这头一胎有孕,都是会觉得格外疲倦,力不从心。臣妾怀成儿的时候,时常害喜,什么都吃不下还成日里呕的厉害。瞧着贵人的身子,比臣妾那时候好多了。”
“是。”阴凌玥想起那会的事情:“我记得你初孕的那几个月,清瘦了不少呢。”
“是,贵人好记性。”冯芷水抚了抚自己的脸颊:“恐怕那时是臣妾最瘦的时候,倒是现在脸都圆了。”
阴凌玥笑了笑:“陛下喜欢就好,圆一点也没关系。”
“说到陛下……”姚嘉儿按照事先说好的,预备在邓贵人面前演一出好戏。于是脸上的忧色就这么透出来。
“怎么?”阴凌玥疑惑的看着她。
“实不相瞒,表姐,这几日陛下看着心事重重的。不知道是不是朝堂上出什么乱子了。”姚嘉儿颇为无奈。瞧着那表情也是满心委屈。“都怪臣妾没用,不知道怎么为陛下分忧。”
“别胡说。”阴凌玥皱眉,语气有些严肃:“如今朝中并无大事,百姓安居乐业,哪里来的什么乱子。”
冯芷水自然也是点头附和:“阴贵人说的是,匈奴来犯的事情,陛下已经指派大将军出战,根本就不足为患。朝中的事情,臣妾虽然不懂,却知道城中太平。入夏以来,雨水丰沛,日照也足,农耕渔桑也是样样顺利。必不会有什么乱子。”
“是妹妹浅薄无知。”姚嘉儿连忙告罪:“还请表姐宽恕。如此看来,妹妹当真是不知道该怎么服侍陛下,竟然连陛下因何心情欠佳也闹不明白。”
阴凌玥转了转眼珠,不动声色的看她一眼。
冯芷水在脑中稍微一想,便知道这姐妹俩打的什么主意了。
周云姬还是一贯的人前缄默,不愿意开口。只是这件事情,她方才提醒过邓贵人。
廖卓碧眼皮一翻,语气不由得尖了些:“还能是为什么,这都想不清楚吗?也亏得你是伺候了陛下三年的妃嫔了。”
“那么说,你明白?”姚嘉儿没好气的顶回去:“你明白你倒是说说看啊。装腔作势的谁不会?”
“哼。”廖卓碧也是气得不行,这一大早晨也不知道是犯了什么忌讳,人人都敢顶撞她,给她脸色瞧。要知道,从前除了阴凌玥,谁都得给她几分薄面。“下个月有个要紧的日子,从前陛下甚是喜欢张罗。可这三年来,陛下每每至此都会心中不快,生怕有人提到这件事,你们都忘了?”
阴凌玥恍然大悟,连连叹气:“我是真的糊涂了,自从有孕,一颗心就放在这上面,竟把这样要紧的事情都忘了。”
“是呢。”姚嘉儿也倒吸了一口凉气。“往年这些事情,都是表姐代为打点。毕竟陛下不爱在去理会这些事。想来心烦,也是因为表姐如今有孕,做这些不吉利的事情会冲撞也未可知。未免表姐不安,陛下才迟迟没有提及此事。恐怕也是除了表姐,这后宫之中再无人能为陛下分忧了。”
“这话说的……”廖卓碧心里不痛快,嘴上一时没能忍住。
“怎么?”姚嘉儿侧首看着她:“廖美人是不同意我的话?言外之意,就是你觉得这后宫之后总还有人能替陛下分忧,解决此事呗?”
要不怎么说祸从口出呢!因为说错了一句话,自然得扯另外一句话来兜着。而廖卓碧就顺理成章的成为旁人的刀子,直直的捅向了邓绥。
“臣妾并非此意,阴贵人莫怪。臣妾是觉得,往年都是阴贵人一人张罗也实在辛苦。如今贵人身怀有孕,又疲乏无力,想来不适合再这样劳动。所幸,今年宫里多了一位邓贵人。同样在贵人的位分,自然也是同样能为陛下分忧。”
听她这么说,阴凌玥不禁颔首:“是啊,这事情理当是后宫的头等大事。毕竟再不济,也是……只是邓贵人意下如何?愿意替陛下分忧吗?毕竟这件事情,兹事体大,你若不愿意经手,那我也只好再想别的办法。”
这话问的邓绥想笑,后宫里的女人,谁敢说自己不愿意为皇帝分忧?
“臣妾愚钝,但阴贵人的吩咐,臣妾一定竭力去办。”
“也算不上吩咐。”阴凌玥笑着示意她坐的近一些。“你我本就是至亲,都是阴家的女儿。你虽然出生邓府,可咱们是真的血浓于水。你又是我与陛下的表姨,只凭这一层,也该多尽一尽心。毕竟这件事……陛下是真的不喜欢亲自操持,无非不是你就是我了。”
有求于人的时候,就是表姨至亲。荣宠的时候你怎么不多想想我呢?
邓绥笑得温和,心里却反感。她们这么做,无非是想让她知道,陛下有多怨恨窦太后。有多么讨厌记住窦太后的生忌。
可是一个人,真的能无情至此?
邓绥心里不信,她虽然并不是很了解皇帝。可多年的母子情分,养育之恩,真的能忘得一干二净?
“臣妾愿意为陛下分忧。”
“太好了。”阴凌玥眼底充满了感激:“有邓贵人这句话,那我真的是能好好的静下心来安养龙胎。”
邓绥回以清澈的微笑:“龙胎安好,阴贵人安好,便是陛下安好。臣妾虽然愚钝,不顶事,却也一定尽心竭力的办好此事。”
“这样吧……”阴凌玥抬眼扫了扫在场的几人,随即道:“昔年我处理此事的时候,多半是要廖美人帮着周全。今年到底是邓贵人头一回打理,未免忙中有错,又或者事情繁多出现纰漏,也请廖美人与周美人协助邓贵人,一起料理,如何?”
三人连忙应声:“诺。”
“如此甚好。”阴凌玥的脸上透出虚弱的笑容:“我身子乏,事情既然安排妥当,便就这么办吧。早起的时候,刘美人宫里的人来过,说她中了暑气,身子不痛快,不过来请安。诸位也就早些回去。等下日头大,越发要难受了。”
“诺。”妃嫔们也不愿意多留在这里。
只是姚嘉儿以为,表姐会留下她说些什么。哪怕是苛责之言。
然而并没有,让她有些意外。
“对了嘉儿。”阴凌玥忽然唤了一声。
姚嘉儿连忙转身回来:“表姐有何吩咐?”
“陛下不喜欢听这些事,你便不要轻易开口提及。向来男人心烦意乱的时候,女人的安静恬淡最重要,你明白吗?”阴凌玥温和的语气,充满了关怀之意。
“多谢表姐教诲,妹妹明白了。”姚嘉儿笑着点头。
“那就好,好好回去歇着。陛下这些日子喜欢和你说话,你就尽心好好伺候。”阴凌玥显出大度来,也不管旁人是否听见这番话,总归是要说了宽慰姚嘉儿的。
“诺。”姚嘉儿感激的冲她一笑:“臣妾一定好好侍奉陛下,多谢表姐大恩。”
“不如去我宫里坐坐?”才走出门,廖卓碧就来了这么一句。“邓贵人和周美人可有功夫吗?”
周云姬才不想去,她更不想理这件事。倒不是为了明哲保身,而是不想无端的被卷进这浑水之中去。对她来说,日日守在女儿身边就是福气,其他的一切她都能舍下不要。
“昨夜保儿着凉,哭闹的厉害。早起臣妾出来的时候,炉子上还熬着汤药。不见臣妾,保儿总是不肯好好服药的,多谢美人好意,只是臣妾恐怕去不了。”
“那么邓贵人呢?”廖卓碧清冷的目光透着不满:“该不会是嫌弃臣妾卑微,宫里简陋也不肯来吧?”
“怎么会?”邓绥看她衣着华丽,说话又一贯嚣张,猜测宫里肯定不会简陋:“廖姐姐不嫌弃我叨扰,自然是要前往拜访。”
“好。”廖卓碧勾了勾唇:“那臣妾就先回宫准备一下,恭候贵人大驾。”
带她走远,周云姬才不由得轻叹一声:“我也是料到她们会用这件事情来烦着贵人您。没想到竟然这么早就提及此事。”
邓绥温和笑问:“周姐姐怎么看此事?”
“若办,得罪朝臣,若不办,或许得罪了陛下。”周云姬无奈一笑:“本就是进退两难的事情,往年也是靠着阴贵人的面子撑着,有阴家坐镇,才不至于失礼于天下。想来她们是觉得邓贵人您再谦和温顺不过,没有本事掌控局面……臣妾冒失了,话说的不大好听。”
“姐姐说的才是最好的话。”邓绥行了个常礼表示感激。
周云姬赶紧还礼:“臣妾告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