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手下,害死了月下,对吗?”
终于肯转回头来正眼对上向南天的五十岚,人还在笑,眼底却开始有冷意慢慢泛滥起来。
“那个孩子,是我从婴儿时养起来的呢,不是亲生,却犹胜过。父亲,你知道吗?她离开京都一年,我就一年不得安眠。我们曾经约定了,一年后再相见。今天,就在今天,本该是她回来的日子。”
向南天啜啜着,居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应答。
“可是,该出现的人没有出现,不该出现的人却擅自跑了来,还一并带来了让人心伤的消息。父亲,你来,不仅仅是为传达月下的死讯,对吗?”
笑容戛然而止。五十岚眯了眼。
“你在用行动与惨淡的面容在乞求,乞求我帮你逃避少爷的责罚,对吗?”
“岚儿,是我做错了。可是,这样的结果也不是我想要的。你帮爸爸一次,好不好?”向南天有了泪流的冲动。“你妹妹还很小,她不能离开我,我也不能没了她啊。”
“你回去罢。”
缓缓起了身,五十岚收回视线时一并用直挺的脊背回应了向南天的乞求。
“我不会帮你的。做错事,便该接受惩罚。属于你的审判,我不会横加干涉。换了我是你,在最后的时刻里,就会选择陪在爱女身边,而不是跑去千里之外见一个毫无亲情可言的陌路人。”
“岚儿!”向南天失声恸哭。“你要帮我一把啊。”
“送客!”
垂头丧气地出了本家的向南天,颓败模样真正像极丧家之犬。知道再留京都也不过是浪费时间,踌躇许久,最终,向南天也只能一步三回头地怅然离去。
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本是赌上性命样来寻,临了,也不过如此。绝望的爪牙狠狠攫住他向南天的心,一并遏住他的喉,分明是不让他活。于是,就在返程路上,向来坚韧的向南天,也能哭得一塌糊涂。
可,时间还在继续前行,路也要继续走下去。回到国内城中,向南天抬头瞥一眼熹微的晨光,牙关一咬间,当即便直奔自家名下的别馆,心焦到连家都顾不得回。
与其余生里没了机会再倚了床头唤女儿起床,倒不如先错过一日的温馨以换来余生安逸。
这么想着,向南天就恨不得登时站在那人面前,好早早了结这一切。
当天空的尽头开始染上光晕时,向南天已经站在了别馆门外。别馆别馆,只从那名上也能知,不过是一处空闲的房舍,偶尔用来接待一下远方来客,完全照搬古时驿站。可笑的是,明明属于自家的产业,只因住进了那人,再进时就变成需要通报的毕恭毕敬。当然,这些在向南天眼里,都是必须。毕竟,规矩就是规矩。只要他向南天还活在这世上一天,那规矩,就要遵守。
只要还活一天,他向南天就脱不开御景前家的家奴身份。
通报过后,并没有等太久,向南天就被请进了别馆。本来还想着尽早解决一切,可真正一脚踏进别馆的门时,向南天的心却一下又悬了起来。不是不紧张的,尤其在性命攸关的时刻去见掌握生杀大权的主,再多镇定也成泡影。
而等向南天瞥见那气定神闲的人端坐软榻上做着功夫茶时,混然不觉自个儿的吐纳都在无形间跟着减了半。
人为刀俎,他是鱼肉。生死,似乎变成一丝闪念。
御景前幸生,那个妖孽一般存在着的男人,这会,正在将壶中清茗缓缓注入杯中。微垂的额上反衬着晨曦的光晕,完美的侧脸勾出绝色的弧度,美好到像是一幅画。
可那画一样的人儿,瞧在向南天眼中,却堪比罗刹。
“过来坐。”
轻轻柔柔的笑语,居然就能让向南天登时软了腿脚。缓慢却又颇为费力地挪了腿脚到那人跟前站定了,那坐是无论如何都做不来了。
御景前缓缓抬了头,笑得倾城。
“需要我起身请你入座吗?”
发觉自己此时连强装微笑都成奢想的向南天,牙关一咬,索性双膝一软直愣愣地跪了下去。幸而这别馆内的设计亦是走得和风味,满地的藤编榻让他的跪倒顺理成章的变了跪坐。
御景前挺满意。
“鲜少有人能尝到我的功夫茶,你很幸运。试试看,不妥之处也大可指出来,我知道,你也是爱茶之人。”
被长指轻推到面前的茶,小小涟漪荡开时,向南天的脸也跟着隐约抽搐。似乎,被推到眼前的不是茶,是毒。
“我在说,请用茶。”御景前还是笑,眉眼都跟着舒展开来。“还是,同样需要我端到你唇边?”
强撑了许久的向南天,终于崩溃着匍匐在地,额头狠狠撞上了地。
“少主!”
“你啊,还真是个麻烦。”
浅叹一声,御景前也懒得再督促向南天品茶,只自顾端了杯来啜饮,间或瞥一眼匍匐的男人。
“不过是教你试茶,居然就弄得像是要赔命一般,真是老了吗?”
不过是一句笑语,甚至连话里都有真正的笑在蔓延。但那话,听在向南天耳中,就成了晴天霹雳。明明是个壮实的男人呢,那般惊恐地匍匐在地了,甚至连身子都跟着抖成了筛。
像是世界末日样。
御景前却只是视而不见。
“说来,最近闲着无事,翻看了下家族内的文书,这才知道,原来你们搬来中国,是明治4年的事。御景前家的三位家臣,尾白湛,早泽盛,日向鸠一郎,带着各自家眷来到此地,延续御景前家的事业,制造荣耀。啊,就是后来各自取名字中的一字作为姓氏,一直延续到今日的你们,白家,盛家,与向家。我说得对吗?”
“少主说得是。”向南天狠狠缩起了肩膀。
“一日为臣,事终身,是吗?”御景前挑眉。
“是。”
“好,那主子现在命令你,起来,喝茶。”(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