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总笑笑点头道：“早期症状跟感冒差不多，也就是发烧啊、咳嗽啊……”

“发烧，咳嗽……”兰苗苗重复着着几个字，想起阿华最后一个电话里拼命压抑遮掩的咳嗽声，心里的紧张发展成了疼痛，漫无边际的疼痛——阿华，这个阿华，这个傻阿华！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是得了非典呢？你是被隔离治疗了吗？她抬头跟卢总说：“我要请假！”

“你不才上班吗？请假去哪里啊？”

“我要去上海。”

“上海北京都是非典集中爆发的区域，很容易被感染的。最重要的自己的身体要紧，生命要紧。”卢总瞥了兰苗苗一眼：“是为了那个阿华吧？”

兰苗苗不吭气。

卢总最后还是准了假。兰苗苗没有回宿舍，直奔火车站。

去往上海的火车上也空荡荡的，稀稀拉拉坐了几个不得不去上海的旅客，列车员戴着大口罩端茶送水，急匆匆来回，不在车厢多逗留。

两个多小时后，当兰苗苗第一次站在上海的火车东广场，看车来车往，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去寻找阿华。她没有问过他的家庭地址，唯一的线索就是那个现在联系不到他的电话号码。

广场上的电话亭里，无数次拨打那个电话，一想到庄燕兰的声音又放下了，可转念一想起阿华的嘶哑咳嗽，又只好再次拨打，拨到一半又放弃地按住了挂机键。后面等着打电话的小伙子催促道：“你打还是不打？不打的话，我还有急事要打电话呢。”

兰苗苗闪身让他先打，等小伙子唧唧呱呱地讲完了电话，兰苗苗也鼓足了勇气，狠狠心拨通了电话，听筒里传来一声：“喂，你好！”令她意外的是虽然电话里还是个女声，却不是庄燕兰了！

兰苗苗艰难地咽了口口水，小心地问：“阿华，他在吗？”

“他生病了，在治疗，不方便讲电话。你找他有事吗？”女人的声音轻声问。

“没事。没事。”兰苗苗的心里跟电影一样闪过对电话那头女人的身份猜测，是他的妈妈？声音好似太过年轻。是他的新女友？好似声音又比年轻女人沉稳一点。是保姆？不可能接他的电话……

“你还有事吗？”对方听她沉吟不语，问了一句。

“呃……他在哪家医院呢？”兰苗苗试探着再问了一句。

“哦，他是传染病，不方便探视的。”

“有个东西要还给他，请护士帮忙总可以的吧。”

“上海复旦公共卫生中心。”对方也没有疑虑，直接说出了医院的名字。

“谢谢。”兰苗苗慌忙挂了电话，才想起来没有问清楚上海复旦公共卫生中心的具体地址，可是再也没有勇气再拨那个电话了。

等兰苗苗辗转着问人，乘地铁，再换公交，到达位于城外的上海复旦公共卫生中心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白墙红顶的建筑看起来不太像医院，却在外围拉了一圈警戒线，警告牌子上写着“传染病区，请勿靠近。”

兰苗苗在门口转了转，看到牌子上写的探视时间是：上午8点——下午5点。那时却已是6点多了。

兰苗苗到路边摊吃了一碗面，身上带的钱不多了，也不够住旅馆了，就在医院围墙下的背风处将就了一晚。

第二天一早，兰苗苗赶到住院部，被门口的门卫拦了下来。兰苗苗赔笑说：“我是来探视病人的。”

门卫翻着手里的登记表问：“探视哪个病人啊？”

“张燕华。”

门卫翻了半天，说：“这里只有个庄燕华，没有张燕华。”

兰苗苗脑海里忽的一亮，阿华果然和庄燕兰有渊源！嘴里头却接过门卫的话头：“我就是找庄燕华。”

门卫疑惑地看一看兰苗苗，说：“你是他什么人啊？以前他只有个姐姐来探视，好像家里挺有钱的，住的都是最高档的病房。”

兰苗苗发现门卫的眼睛斜盯着自己皱巴巴的衣服看，那是昨夜蜷缩围墙外留下的印迹。

兰苗苗当然知道上海人瞧不起外乡人，灵机一动说：“我是他们家小保姆，给他送东西的。”提起手上水果给门卫看了看——那是刚才在路边买的。

“哦。那你登记下。18病房。”

兰苗苗匆匆登记完毕，直奔上楼。顺着房号，找到了18房，正准备开门，却发现门上贴了“非医护人员禁入”的字样。

隔壁的医生办公室门却虚掩着，兰苗苗轻轻推门进去，发现一个人都没有，靠墙的桌上放着白大褂、口罩、眼罩、塑胶手套——一整套医生的防护服。

一分钟后，一位一身白衣的医生开门走入了18病房。

病房里的阿华脸色苍白，嘴唇干裂。他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医生，又闭上了。这么长时间以来，看到都是白色白色，还是白色，对白色已经厌恶至极。

然而刚才那个医生却有些不同，阿华忍不住又睁开眼睛，她没有拿针筒药水或者查房病历夹，她提着一袋水果，红的苹果黄的香蕉，难道是二姐让医生带进来的？

可是，医生放下了水果。她摘掉了眼罩，摘掉了口罩，松开了帽子，她不是别人，正是他日夜思念，期盼，并以见她一面为求生意志的兰苗苗！

她微笑着，脸色红润，在一片白色的世界里，是一朵春的花朵，鲜艳艳的，充满了生命力！

阿华忍不住张开皴裂的唇笑着，向她伸出了手，可是马上又跟被烙了一样缩了回去，低声呵斥道：“你胡闹什么啊！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会被传染的！”

兰苗苗倔强笑道：“我不怕。”走过去抓住他的手，说：“你还记得吗，什么是生死与共，不离不弃吗？”

阿华望着她，点点头，却不小心把泪水点落了下来。

两个年轻无谓的心在这一刻贴得更近更近！

在爱之初，在伤害之前，在非典肆虐之时，也只有这样年轻的新鲜的爱情，才可以让人这样的义无反顾，奋不顾身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