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燕华问她：“可以晚点时候去吗？”他这个时候需要安慰，任何点滴慰藉都是希望之稻草。

可是杜晓蔓坚持说：“不，我一定要这个时候去。我已经安排好了行程，机票都定了。”

她的决绝烧灼了庄燕华的希望。希望成灰，心也就灰了。

他已经拒绝吃药。

管教在外面喊：“庄燕华，到会见室。有人来看望你。”

庄燕华以为不过是二姐。他委蛇着身子，来到会见室。

他先看到了小兰，眼里一亮，心里也跟着一亮。然而亮过后，又极快地灰暗下来。

兰苗苗也坐在那里。他们三个人围着一张小桌子坐下来。

小桌上上堆着小山一样的东西。吃的穿的用的。还有烟花，是红簇簇的喜气包装。

直到此刻，庄燕华才感觉到了春节的喜气！

“爸爸！”小兰早拉住了庄燕华的手，脸上展开的笑颜真讨喜。

“小兰，想不想爸爸？”

“想。”话说着，小兰就凑上来亲了庄燕华一口。

兰苗苗看着真嫉妒，是嫉妒庄燕华，她还从没得到过小兰的亲吻呢！

“还让你跑这么远，真是……”庄燕华看到兰苗苗讪讪的样子，跟她说话。

“没事。带小兰来看看你，也是应该。”兰苗苗把东西轻轻推到他面前，说：“都是小兰帮你挑的，她说都是你喜欢的。”其实兰苗苗也知道他喜欢吃什么用什么穿什么，但是总要借着小兰的口，这样送出去的才理所当然。

剩下来的时间稍显多余，两个人就不知道该说什么。

隔壁的母亲对儿子絮絮叨叨的说：“乖乖地把那害人的东西给戒了。好好吃饭，好好吃药。出来我们重新做人……”

兰苗苗找话说：“其实，该吃药还得吃药……病了总归得吃药。”

“嗯。”

“不为别人，也该为你自己。”兰苗苗这劝人的话说得这样苍白，连自己听得都虚浮无力的。

“嗯。”庄燕华低着头，不知道他听进去没有。

还好有小兰调节气氛，这孩子抓住了一个满天星烟花，说：“我要去放烟花。”

兰苗苗和庄燕华都哑然失笑。大白天的放烟花，没有那黑幕的夜做背景，怎么衬得烟花的绚烂？

可是教官竟同意了，他说：“你们就在院子里放吧！反正我们这里是郊区，也不在烟花炮竹禁区。”

小兰就兴头头地拉着庄燕华和兰苗苗奔到院子里头。

那个院子里的树都是新栽的，绑着麻绳取暖，在冬天里是弱不禁风的样子。

他们把烟花全部都带到院子里了。

庄燕华跟管教借了打火机。刚点着一个火树银花，那小火苗儿一冒出来，小兰就惊喜兴奋大叫起来。

天光里，烟花不是非常亮眼，可是竟衬得周围的人格外亮眼。

小兰的脸上一片滟滟的光影闪烁，那些新栽的树木一棵一棵仿佛也生机勃勃起来。

窗口渐渐挤过来许多脑袋，都张着笑脸望着院子里三个人的烟花。

那一朵牡丹吐蕊尖锐地啸叫着在院子上空罩下来一盆金色雨点，小兰缩着脖子钻到兰苗苗身后。

另一只白鹤晾翅刚升腾到半空就拍开一片银色亮片。

更有彩色雨花石，霓色飞天袖，间色太阳雨……小兰跳跃着拍着小手，啪啪地跟烟花的裂帛声遥相呼应。

许多人挤到院子里看，那些曾经沉沦的灵魂这一刻都干干净净地，看这场烟火的盛放。

大白天看烟火，似乎不合事宜。但只要燃放的人和观看的人都尽兴了，这未尝不是一场盛世的烟火。谁说烟火只可在夜晚盛开？

兰苗苗一直昂着脖子望向天空，她远远地似乎望见了一年前黑夜里的烟火，以及烟火光晕里男人若有似无的神情。恍惚一年光阴里，无论怎样握紧手，有些珍重珍惜的，如滑溜溜的漏网之鱼，还是溜走了！

这场爱情，不过是一场白日烟花，虽然也绚烂多姿，却因呼应无人，还未等到黑幕来临正式开场，就早早地，萎谢在天空。

脖子很酸，却不能低头，因为一低头，眼泪就要滚滚而下了。

就让那些咸涩的液体汪在眼底，给漫天的烟花作一层雾气光影，强胜过亮光刺眼，眼底生疼，心底，也生疼。

的确，隐隐有一种存在远远超过寻常烟火所能掩盖的现实，如果不是基于对前尘后世永恒生命衷心寻觅而招扬的姿态，它不比一介微尘骄傲。

烟花放完了，一院子的碎末纸屑，给萧杀的戒毒所罩上了一层暖色。

硝烟的余味在鼻腔里愈散不散的，这才是过年的味道！

小兰上前牵住兰苗苗的手，她的小手竟暖暖的，大概是又跳又叫的缘故。

兰苗苗和庄燕华踩着碎末纸屑，在薄阳微熏的院子里，丢给对方一个释然的温暖笑容。

那一刻，所有的心结都豁然打开了！

还有什么提不起放不下？

兰苗苗牵着小兰的手，回头跟庄燕华挥手再见。

庄燕华亦微笑着跟他们挥手，他的手里拎着兰苗苗和小兰带来的各色东西。

管教跟兰苗苗说：“真谢谢你啊，我还在考虑怎么将所里的过年气氛调动起来呢！你们就给我们解决问题了。”

“要谢，就谢她吧。这都是她的主意！”兰苗苗将身后的小兰拉过来。

“这么小的孩子，主意倒挺多。放心吧，你爸爸很快就可以出去看望你了！”管教摸摸小兰的头发。

小兰报以一笑。她们已跨过了门槛，银灰色大铁门在身后徐徐关上。

“妈妈，谢谢你！”

“不客气！小兰！”兰苗苗随口答过，两秒钟之后，才觉微妙。

她停下脚步，看小兰墨如黑曜石的眸子里雾气蒙蒙，却清晰地倒映着自己的影像，她的嘴角微微勾着，带起两朵兰花。

母女俩人四目相对，仿佛一个看到的是自己的从前，另一个看到的是自己的将来。

玥玥说得不错，是为亲，才怨。才怨第一声开口叫妈妈的时候为什么你不在？才怨为什么蹒跚迈步的时候没有你扶持？才怨冷了饿了哭了苦了的时候，最亲的你，在哪里？在哪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