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战事起，万里烽火，绵延尸海，满目疮痍。

柴小妖立于高城上，居高临下、冷冷的看着，那因宫变而自相残杀的大唐将士们，一具具被刀砍得鲜血淋漓的肉身，万箭穿心的倒下。

他们本该死在开疆扩土、保护大唐百姓的战场上，而不是这儿！

她闭了闭眼，一记红毛箭，嗖的从下面射上来，正从她耳旁擦过，在脸颊上留下一道血痕。

她痛的一咬牙，便被南国夫人强拉了进去，“娘娘……您没事儿吧？这儿实在太危险了，奴婢扶您下去吧。”

她点点头。

其实，只是想看看他，从追捕令一下，就再没见过他了，虽然令狐绹送来的信上总写着“安好”。

可他是朝廷的钦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究竟又能有多安，又能有多好呢？

她只怕那都是欺人之言！

多少次午夜梦回，她伸出手，就再也没碰到他近在咫尺的脸，而是眼睁睁看他，被无数的钢刀插穿了心肺，血潺潺的流了一地。再醒来，她两眼红肿，泣不成声。

坐在马车上，掀起轿帘，看着满城拖家带口、抱头鼠窜的流民们，柴小妖只觉得心里一窒，当年李德裕的话言犹在耳，她是祸国的妖孽，这话，也许不假！

她默默的松了手。

南国夫人往她一看，掠住了她眸子底的一丝怅惘，轻道，“这样的事，历朝历代都有，很快就会过去了。”

她笑了一下，手往袖口里使劲儿的缩了缩，心里却紧的难受，真的都能过得去么？

这场战争，持续了不过三天，柴小妖的心虽是揪着，却终于是结束了。

人心向背，终是念着有小太宗之称的皇上，沐大将军见大势已去，本是抱着必死之心一战，断断不肯降的。

柴小妖见无法，只得把沐昭仪绑了，吊在城楼上，逼他就范，岂料，他却朗声笑道，“兄妹一场，也该当生死相依！”

命人在城楼下面架起了火盆，万箭齐发的把沐昭仪射死了，尸体直接掉进了下面的火盆里，顷刻间化为了灰烬。

事后，柴小妖方才从南国夫人口中得知，沐昭仪只是沐家抱养来的，自小与沐大将军感情甚笃，有超乎兄妹之情，只无奈为家族的将来着想，沐老爷子才将沐昭仪送入了宫中，以维系君臣关系。

“也是个苦命的女子。”

她听了，曾经这样感慨。

南国夫人却是一脸的不屑，“这天下的女子，哪个命不苦？只是自己苦，便让别人也难受么？”

柴小妖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她只从宫人们嘴里听来，知道南国夫人先前在郑太后身边时，是个狠厉的角色，可几番相处下来，却并不觉得有多狠厉，倒是女人味浓重许多罢了。

可见，这宫中的风言风语，也多半是唬人的。

战事到焦灼时候，多亏得司徒安阳是久经沙场的老人儿了，知道自己十几万人马，和沐大将军几十万人马硬碰硬是讨不到便宜的，于是，便用了一招挑拨离间计。

收服了沐大将军帐下的谋士，整日进谗言，疏离了他和属下几个领兵的将军们之间的关系，引起内讧，于是，趁着当天夜里，一伙人攻入主帅营帐里，乱刀把他剁成了肉泥。

当火把举起，众将纷纷缴械投诚时，司徒安阳从容不迫的翻身下了马，瞥了一眼脚边儿上已经被剁的面目全非了的尸体，眉头微蹙了蹙，却又郑重的说道一声，“做的好！三军皆有犒赏！”

他至少是认出了沐大将军腰间，那枚随身不离的璎珞，虽然被血浸泡成了血红色，可那纹理，他却并不陌生。

那一年，他与自己一同被册封为左右大将军，酒后就曾扬着那枚璎珞，笑着对自己说，“安阳兄，我终于有资格，娶这绣百合给我的女子了！”

忘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便不再与他喝酒谈心，也再不见他脸上那种会心的笑容了。

后来，再入宫时，便见了一个长袍上都绣着百合花的宫妃，蹲在护城河边儿上，任手中的落叶题诗，遂水逐流，侍女们告诉她，那河水能流出宫外，见着心中所想之人。

侍女们叫她沐昭仪……

他终于还是命人剥了马皮，裹了沐大将军的尸体，入了城。

他坐在高头大马上，一脸的沉稳、坚毅之色，浑身的战袍却被血染透了，啪嗒啪嗒的往白马的身上落着血。

“将军……’

一旁的谋士想提醒他，却没来得及开口，鞭炮声、锣鼓声，便稀里哗啦的在他面前闹腾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