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怡全都不为所动,只要人还在他手里,只要他还没杀,什么事都不会有。
可今时今日,面对柴小妖一再的苦求,他开始第一次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柴小妖不能死,却又偏偏不肯只为他而活。
为什么她的眼睛里只看得见骨肉亲情、与臣下的友情,却唯独没有看见自己对她的感情?
刚才,他把茶壶扔在那女子头上的时候,脑子里想的,可全都是她——柴小妖!他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想要杀了她,为什么自己无论做什么,都永远也得不到她的爱!
那女子的尸体被抬出来掩埋的时候,正好碰到了柴小妖带着从驿馆里请来的卜洛分经过。
远远的便听到宫人们在议论,“皇上这次下手可真狠,可怜刘婕妤娘娘侍寝还没几次呢,就一命呜呼了!”
听到“刘婕妤”三个字,柴小妖怔了一下,急忙吩咐人压了轿子,扶她下来,她凑近,掀起担架上面的一层白布,修长的眉睫迎着白布下面躺着的尸首,眨了眨,宫人们跪了地。
柴小妖却只管看着刘婕妤死前面目狰狞的表情,瞪大的眼珠,这才是真的死不瞑目呢!
可她不是整日里都念叨着要侍寝,要得宠么?如今,也算得偿所愿了,死在皇帝的床上,不冤!
柴小妖从心底里生生的唾弃着刘婕妤,眼睛里却忽的涌了一圈红,仿佛轻轻的一眨,就会流下泪来。
“送去哪儿?”
冰冷的唇轻启,却是凉薄的不带有一丝的温度,一如自己方才跪在两仪殿门前,看着刘婕妤与李怡缠绵时,叩头的时候说的话一样,那么用力,自己却听不见。
那领头的侍监带着一脸的谄媚,笑着在她近前一躬,道,“回禀晁娘娘,皇上有旨,拉到景陵外头埋了,和郭太皇太后作伴。”
柴小妖轻应了一声,随手从自己的手腕上解下了一只银镯子,套在了刘婕妤冰凉凉的手腕上,淡漠扬声道,“下辈子,找个渔夫蠢汉吧!总好过这般死不瞑目!”
声落,刘婕妤瞪大的眼珠子竟阖上了眼。
众人皆吓得面色一白,纷纷俯首衫呼,“皇后娘娘千岁!”
柴小妖面上却毫无异色,只点了点头,拂袖走了,卜洛分却是跟在她后头痴痴地笑了,待到一处隐蔽处,他方才出声道,“不过才几日,娘娘竟也跟微臣学会了虎口处的穴位,把几个太监唬的团团转。”
她一笑,冲卜洛分扬了扬手里的银针,那一刻,天真的像个孩子。
第二日,后宫里的流言多了起来,最后越传越神乎,到李怡耳朵里的,就成了:刘婕妤怨怼皇上,下辈子要找皇上报仇。柴小妖是地府阎王之女转世,连死了的人都怕她,所以惹不得,只能膜拜之。
“胡言乱语!”
李怡冷笑一声,面上尽是不屑,宫人们久居后宫,见不得外面的世界,难免爱八卦些,这些他也早就知道,可只当他们撩拨岁月罢了,想不到这一次竟会传的如此邪乎。
“皇上……”
郭公公神神秘秘的上前低唤了一声,一双细长邪佞的眉敛着,眸中透出一丝小心翼翼,浅尝辄止道,“空穴岂能来风,怕是皇后娘娘私下里动了什么手脚……”
李怡闻言,眸中忽厉,斜睨了他一眼,似是从中看透些什么,却不多言,遣他退下。
柴小妖跟了他十几年了,他又力排众议封她为后,难道她,真的会生出异心来么?
他把桌上的酒盏一撂,忿道,“满上!”
太子李渼一病就是半个多月,最终,连卜洛分都束手无策了。
每次他痛不可挡时,卜洛分便以针灸封住血脉,延缓疼痛,除此之外,却没有一个可以根治的办法,卜洛分查遍了医术典籍,却不见有任何病症和太子的相似,急的他食难下咽,夜难安寝。
“再这样下去,唯有东宫易主,方能保大唐无虞……”
朝堂上,李怡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这样言之凿凿的话了,也许这话,他曾经迫切的想要听到,可每每见到柴小妖跪在榻前,亲自喂李渼喝药的情景时,他的心就如同针扎一般,不知到底该何去何从。
“皇上……您正当壮年,正是扬我大唐国威,再造河山之时,原根本不必太过担忧太子之事,至于其他臣公所言的,不过危言耸听、哗众取宠,蛊惑人心罢了,不必理睬。”
说这话的是令狐绹,腋下夹着笏板,双手在腰前扣着,凛立于堂上,虽有满头银白发,却无一点儿对李怡丧失了信心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