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安阳喝到烂醉,踉跄着被太监们左右架着胳膊,亦步亦趋的搀扶出了大殿。
身后,李怡立视的笑,死死的盯在他的背上,逐渐冷冻成冰。
现在能容忍他多少的逾越,将来,就要数十倍的追究他的逾越,不是看不见,只是攒存。
下了回廊,在拐入一片茂密阴暗的枫林处,司徒安阳忽的站稳了步子,甩开左右,理了理湿透的衣衫,低浓了句,“有任何的风吹草动,立刻来报!”
太监面露一丝刚毅,转身拱手离去。
枫林里密密麻麻的落满了枯黄的叶子,嗅着衰败的叶香气,他闭了闭眼,苦涩的笑在唇边蔓延开来,连叶香都变了滋味,可见这十年,一切都不同了。
李怡早已是高高在上、生杀予夺的皇,而自己,也已是征战南北呼风唤雨、危及他皇位的大将军了!
生,还怎能同立于同一片天之下?
“安阳……”
柴小妖在对面的枫树下,呆呆的站了许久,就那么一直一直的看着他,看着他挺拔的身姿,翩然若谪仙的容颜,就像自己千百次的梦境中一样巍然不动。
她真怕自己一出声就打破了这幅美好的画面,直到司徒安阳面显悲凄之色,转身欲要离去,她才开了口,轻声的唤了他的名。
“小妖……”
司徒安阳抬起眸,不敢置信的凝着她,双眼泛起了微红,步履匆匆的向红色枫叶如海的那一端奔来,将呆立不动的柴小妖一把拥入了自己的怀中。
风过,两人的衣袂翩翩飘起,纠缠着飘荡在风中,遮住了两人颀长的身影。
“你变了,黑了,也瘦了。”
柴小妖抬着泪眸,纤纤玉指轻轻的摸索着他的眉,却被他用力的反握在了掌心里。
那根根手指骨节上的老茧,厚重的没了知觉,她笑,“只是这双手,还一如从前。”
他也笑,却如泉水里点起的一层涟漪,让人看起来悸动,却舒服,“在大食,虽不舞刀弄剑,却也是自耕自种,利器和农具,若拿起来用,原本也没什么不同!”
一顿,凝住了她的脸,苍白中绛了一点胭脂的红,红的那样扎眼,那样的格格不入。
司徒安阳的心里颓然的笼起了一层水雾,堵得闷闷的,难受道,“这里的事,我早就听令狐大人说过了,都是碧莲不好,让你为难了!”
她一怔,眼泪在眶里打转,一时却不知该说什么,是,抑或不是,似乎都不对。
司徒安阳见她不语,浓眉一皱,执起了她华凉纤瘦的手,示着她,盈盈一握,笃定道,“你放心,这一世,我已错过你一次,余下的,虽没有山盟海誓,也定要杀尽所有欺你、辱你之人!”
他一顿,她只觉被他握住的手心里,传来他脉搏温热的跳动感,却听他忽的冷道,“就算……是碧莲!”
她蓦地一怔,如花团锦簇骤然凋零,温暖如春水骤然冻结如冰,骨肉亲情是人之大伦,男欢女爱不过是过眼云烟。
司徒安阳待她当真是如珍如宝,这世上,怕再无第二个人了。
可他越是这般对自己好,柴小妖心里就越是恐慌、愧疚。
心中虽有爱,早已枯竭不再生,可一片碎末凋零之心,怎可再转交他人徐图复苏呢?
天下女子或许天生是笨是傻,爱了,就单纯的爱了,不爱了,也就再也不会爱了……
可她来不及拒绝,司徒安阳已走了,只因奶妈在入枫林口处轻唤了一句,“皇后娘娘!”
两人早有前嫌,在一起被发现,难免被人说三道四。
她转过身,不紧不慢的问了句,“什么事?”
奶妈上前附上她耳朵,小声嘀咕了几句,让她脸色大变,急急的转身往太极殿而去。
“娘娘……太子殿下早产时落下的病根又复发了,浑身如抽筋剥皮般疼痛难忍,您还是坐在这儿稍等一会儿吧,免得见了又……”
一入殿门,却被迎上来的邹太医硬生生的给拦了下来,他蹙着眉,劈头开口就是这样一句经天纬地之语,让柴小妖浑身一阵轻颤,那未尽之言在触上柴小妖沉得骇人的眸时,生生吞了回去。
“见了又如何?”
她的唇凉薄,怒视着面前的邹太医,心里却是一阵绞痛难挡,李渼虽非她亲生子,却是她亲自教养起来的,此刻若去了,竟无一处心痛不如亲儿!
邹太医噤声,垂首。
“让开!”
她拨开围挡的姿势,顺势冲进了内室,入目的一切,让她这一生都难忘,明眸中瞬间落了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