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只是惊讶了几分后,我忽然能懂这个男人的决定,因为这三个月,是我和他人生三十多个年头里度过的最艰难的三个月。
我到现在都还能清楚地记得那一天在文茜地搀扶下,我推开了医院走廊尽头的那间有他的病房。司南正在里面安静地躺着,明明是醒着,却始终不发一语。
他的身边站在司小北和小K,以及一个医生模样的年轻男人。
见到我走进来,司南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松动,他微微转头看向我,眉头蹙起,似乎认真地打量我一番后,许久才又转过脸去,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司小北的眼睛哭的红肿,她瞧见我后,忽然冲了过来,一巴掌甩在我的脸上,然后不顾一切地冲我嘶吼起来,她说“苏莫染,你究竟算什么!凭什么让我哥要躺在这里受折磨!你们的家务事,究竟和我哥有什么关系,你想救你那个没心没肺的弟弟,你一心想死,想成全伟大的亲情,为什么要我哥来承担这一切的后果?!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我哥可能这辈子都站不起了……”
司小北的话,和她那伤心难过的眼神深深地在那一刻打在了我的心头。
我很想和她说一千一万个对不起,我知道,我何尝不知道。
可,我不哭,不难过不代表我不伤心。
我没有看向司小北,也没有反抗地任由着她抓着我的衣领死命地晃动,我的眼里此时此刻只容得下一个男人,那个人就是司南。
他的眼睫毛细长,微微上扬,因为听到司小北的哭闹着甩我一耳光而微微掀动。
一旁的医生轻轻地冲我点了点头后,便和文茜、小K一道拖着情绪有些失控的司小北离开了病房。
一时间整个病房里,只余下了两道清浅的呼吸。
不知这样的静谧过了多久,终于司南缓缓转身过来,他睁开了眼睛看向我,说道“这么大的人,也不知道躲开,就这么任由小北胡闹。”
因为他的一句话,眼泪夺眶而出,模糊了我的双眼。下意识地伸手将眼泪抹去,我不想眼中的他变得模糊。
那是一种后怕。害怕模糊了后就再看不见这个我在乎,很在乎的男人。害怕他现在这样安静地呆在这里,不过是我的一场未醒来的美梦,终有梦碎醒来的一刻。
“过来。”他叹了一口气,淡淡地说道。
我依言朝前走了几步,直到来到他的病床旁,缓缓蹲了下来,眼神一直死死地盯着他,一动不动着。
司南的手冰凉,他修长的手指探伤我的脸颊的时候,一阵怵栗地悸动从心底缓缓升起。
“脸都肿了……小北也真是的,尽胡闹。”他的口气带着叹息和心疼,我却再也忍不住,双手紧紧抱住了他触碰我的手。
“司南……”
“嗯?”
“你还活着,真好……”
“嗯。”
司南的声音低沉,双手缓缓回握了我的,用淡淡调侃地口吻说道“傻瓜,我不是好好地在这里。只要你没事,我也就放心了。”
他说,只要为我没事,他也就放心了。可我却知道,我没事了,他却可能要面临人生的巨变。我几乎无法想象一个健全的人,要如何接受朝夕之间失去了行走、奔跑能力的痛苦,要如何接受一个万众瞩目,被粉丝的呼喊呐喊声、媒体的镁光灯话筒包围下的当红巨星从高处跌落的现实。而将来究竟会怎样,一切都是如此的迷茫和未知。
“司南,为了我,值得么?”我轻声问他,眼光终于在进来后第一次看向了他的双腿,手颤抖地松开了他的,转而覆上了他的双腿。
司南的脸色变得惨白,转头避开了我的目光,他淡漠地说“没有什么值得不值得。苏莫染,你也不要自作多情,想太多。如果当时换做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我也会义无反顾地冲上去,做一样的事情的。”
他说,苏莫染,你给我听好了,我不是为了你,真的不是。
司南说的如此斩钉截铁,却除了眼睛不敢与我对视,我想换做别人想来都要相信他的话了吧。
可我是苏莫染,一个曾经和他共用一本户口本、和他同睡一张床、彼此纠缠了十二年的女人,这个男人的心,我看的太过透彻,太过明白。甚至,他的喜怒哀乐早刻进了我的心底里。
他急着想要撇清一切,无非是不想我为此有负担,不想我因为他的腿而陷入深深地自责。
眼泪忽然控制不住地簌簌而下,我猛地站了起来,拿过他一旁的医生留下的输液塑料瓶子一股脑地司南身上砸去。
“好啊!不是为了我。那我也没必要在这里伤心难受,心疼个半死!司南,你说的这么清楚明白,要我不要想太多,你这么伟大的牺牲也不是为了我苏莫染。那我凭什么还要在这里为你操心,为你担心受怕?!我告诉你,司南,我们老苏家也是有骨气的!从此你过你的独木桥,我走我的阳光道,咱从此井水不犯河水,老死不相往来!”竭声悉数喊完,我转身潇洒地头也不回地就走出了病房,还不忘将病房门关地砰砰作响。
病床上的男人脸色难看,带着几许错愕地看着我夺门而出,而后终露出了落寞自嘲,带着浓浓伤感和失望地神情来。
至少当我在病房门外深呼吸了一分钟推门再次进来的时候,见到的是这个男人复杂的神情。
他错愕地抬头看向我,眼睛里太多的情愫来不及收拾。
我故意放冷了口气,尽管生一场莫名其妙地气耗费了我太多的体力,头已然开始昏昏沉沉起来。
“这不就是你想要的么?怎么?觉得失望,觉得难过了?”我说。
司南看着我半晌,终敛下了眉眼,别开头去,不再说话。
“司南,想我离开,下次请换个理由。但是,现在,我苏莫染正式告诉你了,你这辈子不管这两条腿,能不能好起来,我都不会再离开你。”我说,一字一顿说着,是那么的认真。
这是我在这些年里说的最慎重的话,可明明是在这般仓促的境地下脱口而出的,却好像曾在心底里想过无数遍一样流畅。
也许,早在司南和我说他决定不再放开我的手那一刻,我就想说这番话了。那时候不说,是因为女人的矜持和迟疑胆怯,现在脱口而出却是因为不想再错过,不想自己后悔终身。
“听清楚了?”我问,眉眼上扬,几步走到他的床边,伸手抓住了他的肩头。司南的劲很大,固执着不愿转身看向我,我根本拗不过他,只得故意哧了一声,收回手,轻轻揉着手腕。
那个男人果然不出所料地转身,一脸紧张难看地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担心着轻轻扭了扭,见没什么大碍,才轻轻松下一口气来。
彼时的我是笑着哭了出来的,不管不顾地扑上去,唇紧紧贴在了他的苍凉的唇上,趁他来不及防备的时候,用力咬下一口。
那一刻,看到司南吃痛地蹙眉,眼神终于与我对视的那一刻,我忽然才真的活过来,心里涌起一股淡淡地暖流来。
“这回听清楚了?”我挑眉问,唇缓缓欲离开他的,却不曾想反被这个男人一把抱过,半坐在了病房塌边,他的唇肆虐般袭来,好似要将一切都毁灭一般地与我在一块抵死缠绵。
这一个吻从剧烈到温情,到最后浅浅地缠绵,我和他好像在这短短的几分钟里一起走过了前半生。
司南问我“为什么不离开,你明知道现在我最不想面对的就是你,还有你的同情。”
我却笑着抚摸着他的眉眼,轻声说道“你不需要同情,我也不是那个同情心泛滥的人。我记得很清楚,你说的,让我不要想太多,你不是为了我。”
“苏莫染,你……”司南被我一句话堵得慌,气结半晌才复说道“你明知道我为何要说那些话,又何必要故意演上那么一出。”
我却说“我没有演戏,只是想顺着你的意思一次,这样至少你的心里会舒服点。司南,你也给我听清楚了,我选择留下来,不是因为该死的同情,也并不是所谓的感恩。我只是……记起了某人在医院外面的那条小道上,亲口说过的那句话,他说,他决定不再放开我的手,而我似乎还不曾给他答案。”
“我以为那天你的沉默已经是给我的答案了……”司南苦笑道。
“不,我的答案和选择,从十二年前在别院里遇见你的那一刻起,从来没有改变过。”
是的,从未改变过。
我不知道有谁会这样爱着另一个人这么多年,虽然期间也挣扎过,也想放弃过,想过投向另一个怀抱,想过释然,可终究还是忘不掉,放不下。
陪着司南复健的日子其实很漫长,特别是这个别扭,臭脾气又喜欢装酷的大男人的配合度上,着实很叫人担心。
司大少爷现在一看见我第一反应就是蹙眉,因着我似乎已经成功地从他的经纪人转型成为复健教练了去,就连司小北也忍不住嘲笑她那个冷面大哥,在面对我这个前妻时的束手无策和无可奈何。
头几天时,某人几乎每天要将他那套希望我趁早离开,完全没必要因为那件事情而产生什么愧疚心态诸如此类地台词搬出来老调重弹一遍,而我终于在某次和他争吵地面红耳赤下,放出了一句狠话来。
我说“司南,既然你那么不待见我,我苏莫染也不会勉强!等你能站起来了,我就会头也不回地离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