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闻寒月凌王府没有仆佣、没有守卫、没有访客,有的只是奇花异草与疏朗的院园。于是,二十余年来,无数的“客人”们抱着各自的愿望夜深人静时蹿到了传说中的府邸。
由于不论是什么人,都是有来无回,传奇未免也就越发像个传奇。终于这传奇在消停了数年之后又重现了它的威力。
被极力忍住的悲哼在林丛深处传来,不注意听的话很容易当作了虫鸣。然而,秋已深,虫不眠即已死,又有什么虫会叫呢。
凌寒殇扶着源凰站在那疏朗的梅林畔,弹指。
瞬间,梅林边缘亮起星般的火光,冷冷的团簇着,照耀着,直将梅林处映得像白昼。
“果然还是太亮了,很容易引起恐慌。”凌寒殇自言自语的声音刚好能令整座沉睡的凌华院响起回音。
光照在梅枝上,投出屈曲的姿态,犹如定格着的舞女呈现出舞蹈结束的最美的一刻,将那的身姿投映成黑灰色的影,令人不忍心出声,打破此时宁静的美。
但是,在宁静中,有一个影子正在挣扎。
浓浓的血腥随风扑面而来,源凰本能的将脸埋在了凌寒殇的肩膀上,由着她引自己走入传说中会迷惑人的梅林。
“别怕。”拍拍伏在肩膀上的人儿,源凰眨眨眼,眼前便是几阵风儿,似乎树木移动了位置,变幻了姿态般。
“它们会改变位置的吗?”源凰在凌寒殇耳畔问。
“当然是会改变的。”凌寒殇揽着她,缓缓走进梅林深处,接近了那正挣扎着的黑影。
梅树正悄然的移动着,就如月有升日有落,星有四季的交叠。
火光渐渐的照在了那不知会主人而私入的访客身上,将一张青白失了血色的脸照得无可遁逃。那被梅枝抱死了的四肢、被夹在两枝间的颈子、被梅枝逼紧的双眼,梗着颈子、瞪着几乎要凸出眼眶外的眼珠、咯咯作响的唇齿以及滋润着梅根的天然尿酸都说明着他的惊恐。若是,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还会不会半夜越墙进入凌府呢?不过,能够被缠在这里,只说明此人是白天潜入的,想借夜晚下手。
那么,他所在的位置说明了……
“不知深夜到访所为何事,有失远迎、还请见谅。那么,请问这位客人,本王应该怎么称呼你,或你的主子?”凌寒殇走近,抚摸着梅树优雅的身姿,目光落在正挡住了他的嘴巴的梅丫上:“它不会妨碍你说话,只会阻止你利用嘴巴做一些身为客人不应该做的事。”
两只眼珠依然在溜溜的转着,没有任何回答。
“那么,你只消告诉我,你想对源凰姑娘做什么?”
依然是不说话。
虽是强烈的恐惧、固然已面对着死神,夜访的来客依然保持着沉默。
“既然不想说,那也没有必要留下你……”凌寒殇颇觉夜凉,边说,边带着源凰离开梅林。就在她转身才迈了一步,只听身后响起绝望的呼告。
“皇、皇上……”梅枝已勒进他的颈子,青白的脸色迅速的转向了青紫,若不是求生的本能,想必也不会报出圣号以全性命。
“你说得太多了。”
凌寒殇顿了顿脚步,头也不回的走了。
身后只有梅枝收紧的吡啵声,夹杂着求生本能下自然的撞击与挣扎,数声闷闷的响伴着骨头被折断的声音,夜才真正归于了沉寂。
风起,浓浓的血腥中混着幽幽清新的梅香。
“看来,今年的梅花会很繁茂漂亮哟,美人儿。”
牢牢抱紧源凰,她身上单薄的衣令凌寒殇心抽抽的疼,梅林离偏院很近,于是凌寒殇带她进了就寝的房间。
暖暖的房间弥漫着檀香,禾暖听到梅林中的声响已然起身,伴着梅林中的光点起了烛火,焦急的走来走去。
突然就见门被推开,源凰被凌寒殇推了进来,不由得令她喜出望外。
飞扑过来,握住了源凰的手,禾暖连忙引她到了床畔拉过被子将她围好:“小姐,小姐,你一定冻坏了吧,都是禾暖不好,禾暖应该给你披件斗篷再出去的。”
凌寒殇踱近两人,对禾暖道:“去,将衣柜里最厚的斗篷找出来。”
“是。”
禾暖听了吩咐立即向身后的衣柜奔去。
凌寒殇则坐在源凰身边,轻轻抱着她,笑道:“看,出了这么可怕的事情,美人儿还是跟我一同就寝吧。”
源凰抱紧了被子,依然在颤抖着,除了冷便是恐惧。初次见一个活生生的人惨死在自己面前,任再大的胆子也不会平静淡定的。
凌寒殇拥她入怀,怜惜着轻轻抚拍。也许初次见到人死在自家的机关术中时的她正值懵懂,即使害怕也有父亲温柔的抚慰,而之后征战四方,所以人死在她的面前,她已经没有了感觉。虽说不愿看到生命凭白消失,但世事注定,既是要死在当下,又何必伤心感怀徒增无谓的感伤呢。
禾暖抱了斗篷过来,见凌寒殇满脸的疼惜,方又听她说要与源凰同寝,不禁放缓了脚步。一步一纠结,虽然早已知晓小姐与凌寒殇的关系,但今天是头一次真正面对,她的心不免小小的起了波澜。
“禾暖。”
凌寒殇起身接过她手中的斗篷,就要亲手为源凰系在身上。
禾暖眨眨眼,又看看埋在被中的源凰,不知从哪里来的冲动,将凌寒殇一把拉住。
凌寒殇满腹狐疑,不过她从来没有怀疑过禾暖对源凰的真情,就任由她将自己拉到一边,看她想要做什么。
禾暖松开手就去腰间掏,不多时举着一样东西,双手递到了凌寒殇面前。
看到那样东西,凌寒殇的心不禁一沉。
那是一块上好的玉,中间有一处凹陷,整体呈现蛋青色。饶是如此好的玉,却被切掉了一半,但切痕与玉的四周皆被把玩得极为光润。熟悉的样式、熟悉的颜色、熟悉的……这正是她在蛇穴中所拾回的那玉的另一半!为什么,这半块玉会在禾暖的手里,而现在居然被塞进了她手中!
“殿下。”禾暖向她行了礼,才道:“禾暖与小姐被嬷嬷买进临仙楼时,原来**里的嬷嬷把这个交给了我,她说她不忍心交给小姐。这是小姐的父亲留给她的,虽然什么也没有说,但嬷嬷人好,一直为小姐保存着。小姐与我皆是女流之辈,即使拿着它,也难保自己能在浊世间得一安所,吃一饱饭。所以,禾暖受了嬷嬷的托,也没有与小姐提起过。原本打算落脚京城后,同小姐商量如何是好的,没料想小姐接受了卖身的提议,还被您买入了府中。虽说非为明媒正娶,也算是予了殿下,此生都属于您。禾暖懂得殿下是真心的疼爱小姐的,所以,这玉,禾暖斗胆交给殿下,如小姐亲手交托。禾暖深受殿下的照顾,无以为报,以后甘做牛做马侍奉小姐与殿下。”
说完,便又行了一礼。
“这是源凰的父亲留下的……你可知道她父亲的名字?”将玉捏在手中,玉上烫热的是禾暖那炽热的心。凌寒殇紧紧的捏着它,疑云不禁多了一重。
“禾暖不知。”
“嬷嬷还有没有交待过你什么?”
“交待?”禾暖思索了一下,突然间想到了似的道:“嬷嬷说过,她说的时候语气很奇怪,不过不是交待给禾暖的。她说——源、凰,源于凰……”
源于凰……
收了玉,凌寒殇点点头:“明日收拾好你家小姐的东西,送到正院去。”
“是,殿下。”
凌寒殇抖开已沾了她的体温的斗篷,细心为源凰披好,掩了掩襟口,便将她打横抱起。
源凰愣愣的看着凌寒殇,双颊氤氲起润红的颜色。
“走,为本王侍寝去。”
秋深夜色春心漾,霜寒梅冷冬意藏。望着凌寒殇渐远的身影,禾暖悬着的心落下,笑意温暖了夜的凄寒。(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