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似是石制的墓门且千年未曾移动分毫,穆雅便拼了力气以全身的重量倚将过去,却不料那门枢刷的就向着墓室里滑了开去,差点闪了她的腰。
半挂在门板上,手牢牢的捏着“处”字的折笔笔画,穆雅本能的扭头看向墓室,当她看清墓室的模样时,惊骇得倒抽了一口冷气,令她忍不住咳出声。
咳嗽声将考古学家们从听雷鸭的状态唤回,带着满心的惊叹与震憾涌进门,贪婪的任双眼在墓室内游移着不得停歇!
实在是,实在是太美、太不可思议了!
将虚软的双脚搁置于墓室的地面,穆雅半倚着石门,欣赏着面前与世隔绝了千年的天地——
墓室约有七八米高、上百米宽,修成了天圆地方的形态,虽是石筑的却没有明显的接缝,整体感非常强。天圆之处光滑圆润、地方之所棱角分明。
天穹镶着四颗半圆状的发光球体以示四象,周围则悬吊了无数折射着光源的晶体,仿如星空。经过处理的光线将偌大的宫室辉映得如同白昼。
地域边角皆是连绵不绝的山岭的微雕,似是将天下的河山尽数缩于此处。每处山岭皆是雕工细腻、颜色过渡细微和谐,不去仔细观察的话断是无法发现相邻两处的石料颜色质地的不同的。此时此刻名山五岳收于穆雅的眼中,只觉得一起一伏、一刻一划若身临其境,站在群山之前竟有腾云驾雾之感!
墓室的地面被做成了棋盘状,清晰的映出了每个人的身影,也映出了漫天的星宸。
是大理石么?穆雅微微皱眉,离开了石门踏出几步,蹲下身轻轻触摸着——凉凉的滑滑的,石块之间以极细的晶体相隔,却又浑然一体。镜般的石面映出了她的脸,略微的迷茫被完美的镌刻着,泛起淡淡的红晕。
抬起头,有一瞬间,她的眼前果真展开了棋盘,黑如墨白如雪的棋子静静躺在纵横交错之中,遍是身不由己的悲哀。连她在内的每个人,每个带着惊叹以欣赏的目光膜拜着这座墓室的人都在棋盘中移动着——人生如棋,须步步为营,谨慎小心!稍有行差踏错,恐就离初衷渐行渐远,再不能回。
“这……这墙上有画啊!好美啊!”突然,有人惊叫起来,激动的声音支离破碎,颤抖着双手抚摸上那泛着淡青色的墙壁。
穆雅眨眨眼。
如此庞大的墓室,没有任何陈列品,却是将天地都收了进来。且不知在天与地之间描绘的是什么……
忍住起身过猛带来的眩晕,穆雅踉跄着脚步移到了最靠近门的墙壁前。
随着脚步的移近,墙壁上以极细的线条描摹的画呈现在了她的面前。
第一幅是一名女子的侧身暗雕——额前细细的发丝几缕,眼如皓星、微微凝向下方,长长的睫娇俏,峨眉柔而略显倔强。发丝处透着暗暗的红,眼眸处染着惑心的棕,雪纱没入脚下那绵绵不绝的山岭——穆雅认得,那是祁连山。
第二幅画像依然是这位女子,眉眼含笑、柔情万千,轻纱下隐隐的唇透着润润的绯红,眼波流转间是无尽的情意,一支金陵凤钗攒于发间,却夺不去素颜难掩的美。指尖拈着朵盛开的牡丹,花是极美、却怎么也比不过她的笑容。
第三幅仍然是她,凝眸如泣如盼、向着天穹,微启的唇似乎有千言万语无法吐露。
或是忧伤、或是快乐、或是含情、或是悲痛……一幅又一幅的全部都是同一女子。
穆雅将她的一颦一笑、一悲一忧凝于眼底。明明从未见过、明明只是以线条绘于墙壁上的暗雕,却越看越觉得熟悉、甚至心里都涌起难以抑制的悲伤。抚着那绝美容颜,泛了白的指节不由自主的用力,想抹去壁中人的凝冷哀伤,却是无能为力。
眼泪就在不经意间盈溢着,在即将落下的那一刻,突然,画中的人变了。
穆雅睁大双眼——原本只有一名女子的画像,在双眼浸满了泪水时,突然变了……那含羞带怯的臻首本是低垂,任由北风拂动着轻纱玉丝,倍添孤寂之感的。竟变成了倚在身着锦袍的英挺男子怀中,契合温馨的。
石青微赭的锦袍斜斜叠着两重心字,以玉带束腰,悬着龙凤佩。修长的手安抚般的轻扣着女子孤削的肩膀,望向天穹的侧面没有任何表情。
但,那是多么俊美的脸啊。
眉如山,清秀刚毅;唇如锋,坚精刃薄;眸如珠,灼锐似箭;发如墨,飞扬潇洒。
若说那女子似水,则男子若冰,皆是风华绝代,匹世无双的美貌。
将身倾了一倾,穆雅凑近,沿着线条纹路逡巡着描绘那男子……
“……这,这也是女子!”穆雅不敢置信的低呼!
也许乍看之下会认为那是一男一女。但,若是细看,就会发现那男子打扮的人儿肩削腰柳,眉锋柔和,确是女子的轮廓。
混乱的思绪涌了出来,含着泪的眼向着墓门一一扫视,惊异的发现每一幅画,都由起初的一名女子,变成了两人的画像。在那些画像中,锦袍如男子的人儿也有似水的柔情、亦有凛冬的恨意;既无限的眷恋、也孤冷得可怕。
是什么样的感情,能令爱恨掺杂,解析不得!又是为了什么,处处是合璧相偎隔纱若山!天地皆可绘得精细,偏生这对玉人将墓室的宁寂打破,无声的压抑充斥天地之间!
心不禁猛的被触动,穆雅向后退了一步,撑住身体的手压在墙壁上,泪也由此夺眶而出。
没有了眼泪的充盈,此时壁上又只有那雪纱女子的独像了。
力气被抽离了身体,穆雅觉得脚步虚浮得紧,便将手掌支撑住了墙壁,想站直身体。可是,与画像的手感完全不同的触感令她重新将注意力转向了墙壁。
此时,手掌所触之处不再是画像,而是方方正正极为齐整的铭文——与墓门上的字体完全不同,这铭文是以楷体写就,格外的细小,约有百字。不知是由于字体过小还是很多字太过古老,粗粗浏览之下,竟有许多字穆雅无法辨识清楚。而能认出的字,也令她感到莫名其妙的不安与不解。
“庆昭十一……载,卿……离……江……而至……”连读了数遍,穆雅皱眉,觉得头晕得紧,不禁甩甩头顾自的思索着:“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庆昭十一?庆昭是什么……是指庆昭和尚吗……”
“穆雅!”
伴随着黑暗的降临,穆雅隐约听到有人唤着自己的名字,接着就是什么东西坠地的声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