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常把卷轴交给卓启，卓启郑重地把卷轴放回衣袖里，又带着顾常回到岸上。

在众人或疑惑不解，或目瞪口呆，或莫名其妙的目光中，顾常神态大方地回到了写意阁，不知道的人或许会认为他嚣张无畏满不在乎，可是在十一看来，他应该是感觉迟钝后知后觉。

浅岚亦是呆立了半晌，忽然回过神来，这才意识到自己不过是被错人成了别人。想起自己先前隐秘的妄想，又恨又羞，然而大庭广众之下，她还得维持自己的尊严。浅岚略略挥手，舱里走出的婢女撑了船又往河心去了，自己零零落落地抚着琴。围观的人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看浅岚若无其事的样子，遂又各自归位，将方才的插曲抛诸脑后。

顾常回了来，情绪有些低落，端起茶盏发泄似地大喝了一口，“咳咳”，一不小心，岔气呛住了自己。

十一无奈地摇摇头。

猛咳了一通之后，顾常的脸色又恢复了先前的模样。

正在这个时候，人群中响起一阵惊呼喝彩声，热烈的情绪如同焰火一般在一瞬间绽开。

十一忽然明白了过来，大约是明玉舟主看不过浅岚的占尽风头，终于再众人的千呼万唤中隆重出场。

围在向水栏边的人群忽然密集了起来，彻底挡住了视线。十一起身，想去一探究竟，衣摆挂在了椅腿和椅面的夹缝里。她的动作太过迅速，力量带起来椅子，就要撞向她的腿。白熙眼疾手快，左手一把抓住了腾起的椅子，右手轻柔小心地从缝中摘出十一的衣摆。从十一的角度斜看下去，睫毛根根清晰可辨，半遮掩了专注的眼眸。

天地有一瞬间的静止。

十一轻轻抿了抿唇，目光闪避地继续往栏杆处去了。

火光明亮的画舫如同一支着了火的箭，伴着猎猎的风声平驰到了河心。

船头挺立的紫衣少女英姿飒爽，背对了众人傲然望天。

待画舫驶到了河心，少女忽然转过身来，提起了手中弓箭，拉弓满弦，对准了这边。少女蒙着面纱，明明灭灭的火光中，一双眼眸灿若星辰。

这分傲然睥睨的气势，这分咄咄逼人的美丽，让十一恍然间生出似曾相识的感觉。

不知道什么时候顾常也拨开人群，挤到了她的身边。顾常虚了眼，似要投过船沿四周翻腾的火焰来看清紫衣女子的容颜。看他专注的模样，十一又无奈又好笑。

小厮清朗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诸位小心明玉舟主手里的弓箭……”仿佛是为了印证小厮的话，只听见“嗖”的一声，一道紫电由远及近，瞬间逼到了顾常身前，“咚”地撞在他的肩头。顾常捂住肩头，往后趔趄了一步。

十一这才看清楚那支箭。没有箭镞，箭头上重重叠叠地包着紫色的绸缎，伤不了人，然而打在身上，仍不免疼痛。

“好箭法。”身旁有人惊叹道。

南淮河两岸也响起了拍掌喝彩声。

小厮清清嗓子，再次开口：“被箭击中的公子请往楼下喝茶。”言外之意，便是已经被淘汰出局。

周围的人都看着顾常，顾常无辜地左看看右看看，这才意识到小厮指的是自己。

“我……我我……”看顾常还想抵赖，四周响起了鄙夷的倒哄声。

顾常往紫衣女子那边又看了看，仿佛念念不舍，直到看到卓启坚定的眼眸，这才不甘不愿地随婢女到楼下去了。

小厮解释道：“若是哪位有意上船与白姑娘喝酒，请接下白姑娘的箭便是了。”他这话说得圆滑，让人听得明白，又留有余地，让输了的人不至于太过难堪。

有人疑惑地问：“记得桂花节的时候，我还来过。那时的明玉舟主人是专好诗赋的半雪，怎么不过一年，又换了人？”

小厮回答：“明玉舟主向来是有能者居之，白姑娘上月来此，以卓绝箭法震慑了阁主，这才得了明玉舟主之位。”

“请问白姑娘名讳？”

“白姑娘单名一个镜字。”

在座的人皆是异口同声地喃喃：“白镜。”不同的人，不同的语气，不同的风情。

十一略略估算了一下距离和白镜方才那一箭的力道。白镜那一箭强劲有力，必有长期练习。若是在别处，想要躲过那一箭不难，但在这拥挤的阁台里，连挪动步子都会不小心踩了人，何况躲避。

若是想要接下箭，更是极难。

十一本来只想欣赏欣赏明玉舟主人的风采，现虽然没有看到她的模样，但是见识了她的身姿长工，也算是不虚此行。

正在这时，白镜又一次拉开了弓，周围的人全都紧崩了身体，做好了接箭或是躲开的准备。

“咚”地一声，又有人中箭。额头被箭狠狠刺中，红了一块，很快就鼓起了一个大包，惹得众人一阵哄笑。

几轮下来，阁台上剩下的人少了许多，每个人活动的空间也就大了起来。

又是一箭，十一下意识地一闪，箭锋从她的脸庞擦过。不等她转身，就听到一阵遗憾的叹息。

待看清了情状，十一反应过来。卓启原本站在她的身后，见她退让，伸手就去抓箭，然而箭的速度太快，从他尚未握紧地拳中又冲了出去。

经过几番躲避，十一有些口渴，然而不知道白镜下一支箭何时会到，又不敢去喝水。只是目光往茶盏方向扫了几扫。

别人留在这里是为了见美人，她却是觉得这游戏好玩。玩归玩，十一心里有分寸，绝对不会去试图接下任何一支箭。

正当十一的注意力又转回明玉舟时，手心一凉，茶盏已经到了手上。十一托起茶盏，又望望突然来到身旁的白熙，喉咙越发干得厉害，连话也说不出来。

灯芯爆烛，火光照亮了白熙清俊而温和的脸。

“呼——”

紫箭袭来，白熙和十一各自往后退了一步。

身后桌上的茶壶“啪嚓”而碎。

这一箭的力道比方才大了一倍。

原来这位白姑娘方才还有所保留。

白熙淡淡往紫衣白镜的方向望了一眼，目光并未停留，似乎对她面纱下掩盖着的容颜毫无窥视的欲望。然而正在她转身之时，船头的白镜跃身而起，右腿往后划出优美的扇形，身体弯曲成了弓的弧度，银色的箭带着刺破夜空的声音瞬间到了白熙脑后。

白熙头也没回，身子后仰，以左脚脚尖为支点，身子旋了半个圆，反手一把抓住了箭。

没有绑紫绸的箭头，银色箭镞的尖锐闪耀如天边的星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