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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子涵从床上翻身坐起，道：“颜儿，你这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说完了，又迅速回神，举手笑道：“我错了，当我没问过罢！”

锦颜一笑不答，把那沉香坠子递给他，问：“贺大哥，你帮我瞧瞧，这坠子，可是平常的沉香？有没有加过甚么东西，经过甚么熬练？”忽然想起这坠子是很早之前的东西，那必定是出自闵正音之手，贺子涵未必看的出来，便改口道：“还有这坠子上的花样，有甚么说头？”

贺子涵接了那沉香坠子，细看了几眼，问：“这是谁送你的？”

她也没瞒他，“是陈景望。”

他便微皱了眉，停了一停，才慢慢的道：“龙凤呈祥的平安柱，寓意阴阳合谐，比翼双飞、恩爱相随……通常，咳……通常都是夫妻间留为信物……”

锦颜愣了愣，猛然想起陈景望那个笑，就觉得背上一阵子发冷。

…………

东厢房的烛火仍旧亮了大半夜，烛下也仍旧有那个埋首攻读的人影。一直到过了三更，锦颜才同着阮凤栖，避开暗里那些人，把贺子涵悄悄送走。十七十八晚上，东厢房的灯仍旧整夜亮着。十九日一大早，陈景望便早早的过来，带了几本书，说是要送给叶锦念，顺便帮他践行。

连着两晚的空城计，想来陈景望也该起疑了。

他在得知叶锦念早已经起程时，那骤变的神情，那满眼的凛冽……锦颜一想起来，就觉得心里直发冷。可是算起来，叶锦念十四那日动的身，上路已经有五天五夜，便算是快马加鞭，要追上他也难了。陈景望再怎么愤怒发狠，也是无济于事。

这一战陈景望可说是一败涂地，叶锦念顺顺当当的赶往京城，有阮凤栖安排下的人手沿途照应，又有闵正音的面具，锦颜也真的放下了心，虽叫叶林氏埋怨了好些天，也不枉了。

…………

叶锦念这事儿一完，便似是心里卸下了一块大石头，锦颜就开始闲不住了。贺家的珠宝铺子正月十六便开了业，锦颜一说要过去帮忙，贺朱氏就很高兴。

正月二十一大早，锦颜便爬起来，穿上新做的宝蓝色云纹束腰裰衣，叶林氏又帮她把头发束了起来，瞧着宛然便是个清俊少年。匆匆吃了几口饭，便抬身要走，叶林氏说什么都要送她过去，锦颜拗不过她，只得同她一起出了门。

刚过了年，到处还都是一片喜庆气象，平常的店铺，最晚辰时中也就开了，珠宝铺子却开门晚，得到巳时初才开，两人走到时，店门还关的紧紧的，幸好天也不太冷，娘俩便偎在一起，看着街上人来人往的，一边拉着呱。

等了好一阵子，才见店门开了，伙计出来，穿着酱色的棉袷袍，漳绒云头靴，瞧着比街上的行人还要体面些，跟那些店小二之流大不一样。锦颜本来一直觉得叶林氏帮她做的这件裰衣太好，不像个伙计，这样一比，反显不出什么了。她正犹豫要不要上前招呼，那伙计早拿着扫帚把店门前扫了一遍，洒上水，铺上红毡子，还向四角拜拜，整套动作熟极而流。

略等了一会儿，便见朱掌柜出来，锦颜赶紧上前见礼，道：“朱大叔万福。”

朱掌柜愣了一愣，才笑道：“是叶家的颜姑娘吧？这么一打扮，我都认不出了。你贺伯母叨叨你好几回了，这回可来了。”

锦颜陪笑，朱掌柜眯眼看了看叶林氏，道：“这是老嫂子吧？”

叶林氏赶紧也见个礼，道：“老哥哥好。”

朱掌柜笑道：“这可不敢当。”一边就让着叶家娘俩进去，叶林氏当娘的人，坐虽坐了，哪能安心，只悄悄打量四周，又瞅着朱掌柜的脸儿，又打量那个伙计，只担心着锦颜过来，好不好处甚么的。

朱掌柜也不点破，只笑道：“怎么来这么早？你贺伯母得到近午才来的。”

锦颜笑道：“我头一天来，也不知咱们甚么时辰开门，来晚了不好。”看那个伙计忙前忙后的，又问：“有我能帮忙的不？”

朱掌柜道：“不用，让他做就成。”

锦颜道：“我就是来帮忙的，要不大叔您坐着，我去同他帮帮手。”

朱掌柜笑道：“你坐着就是，我不是同你客气，真没多少忙的。”他指指那个伙计，道：“店里一早开门，也不过扫扫地，抹抹台子，没多少事儿，他一个干都占不全。”

锦颜只得站定，有些好奇，便问：“对了，朱大叔，这大冷的天，怎么还在店门前头泼水？”

朱掌柜的呵呵的笑起来：“金铺银铺，尤其咱们这种珠宝铺子，规矩是这样的，每日一开了店门，先净地，再拜四方。”

锦颜微讶，问：“为什么？”

他笑道：“这个嘛，你待长了就知道了。”又叫过那伙计来，道：“颜儿，这孩子十五了，姓林。小林，这是叶家的丫头，以后在咱们铺子里帮手。”

锦颜赶紧福身，道：“小林哥。我叫叶锦颜，今个才来，甚么都不懂，还得你多教我。”

那伙计生的也很面善，笑嘻嘻的还礼，道：“不敢当，你叫我小林就成。我也不客气，就叫你小叶了。”

锦颜脆生生的应了，叶林氏赶紧也客气了几句，小林只笑嘻嘻的应着。略说了几句，朱掌柜便站起来，道：“颜儿，我带你去后头转转。老嫂子，后头是打首饰的地方，乱七八糟的，待不得客，我就不让你了。”

叶林氏站起来，微微迟疑，锦颜知道这种珠宝铺子，后头不会随便叫人进的，赶紧拉了拉叶林氏的手，略压低了声音，道：“娘，有贺伯母和朱大叔照顾着，您有啥不放心的。快回去罢，我同大叔去后头瞧瞧，学点儿见识，您快回罢！”

叶林氏这才会意，赶紧又向朱掌柜折身，道：“我们丫儿年纪小，也没出门做过事儿，烦劳老哥哥多照顾着……”

朱掌柜只面团团一脸笑，哎哎的应着，叶林氏犹不放心，锦颜又劝了几句，才好歹把她劝走，送她出了门，折回身来，便道：“大叔，不好意思，耽搁了些时间。”

朱掌柜只点点头，道：“不妨事。”一边就带着她往后走。

这铺子后头，上回破那虎头铃铛时，锦颜来过一回，当时心思不在这儿，也不曾细看，这回一进了，才见几张桌子架子，纸上挑着各色花样儿，上头稀奇古怪的工具，应有尽有，好多东西全不知有什么用处，直瞧的眼花缭乱。

朱掌柜道：“我也不知你贺伯母想叫你学些什么，先带你四处转转，也知道知道那些个金钗步摇都是怎么出来的，都好在哪儿，值钱在哪儿，哪种花样儿费工，哪种花样儿费时……咱们家的珠宝铺子，匠人的手工是极好的，尤其咱们周师傅，一样的东西，到了咱们手里，便能出来个不一样的花样儿，最招眼好看的，你瞧多了，就觉出来了。”

那周师傅这才抬了眼，向他略一点头，也不说什么，又低下头去。

锦颜记得上回破那铃铛时，似乎就是这个周师傅动的手，另一个匠人看着年纪轻些，应该是他的徒弟之类。赶紧称呼了一声，弯了腰看他做工。他正低着头，手里拿着錾刀，细细的雕着什么，看起来，似乎单只是凤凰的一小根翎毛，便要雕上几十上百刀……看了一阵子，朱掌柜便笑道：“走罢，若是要学这门手艺，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咱们只瞧瞧便罢了。”

锦颜只得应了，随着他又到了前面店堂。朱掌柜把钥匙给了小林，小林这才开柜子，把几个盒子摆了上去，锦颜便又凑过去看，一边不住向小林请教，这些都是甚么花样，叫个什么名儿，一路看下来，看举凡笄、簪、钗、环、步摇、发钿、耳珰、玉佩、玉带扣等，都只几样，看着虽有些十分细巧精致的，大半却都寻常，似乎还不及平时看到的那些妇人们戴的漂亮。

要依贺朱氏的眼光心气儿，这里该都是些最好的才对，而且朱掌柜也说了，店里匠人的手工是极好的……锦颜有些疑惑，细细的看了又看，忽听有人笑道：“看出什么了？”

锦颜一抬头，急笑道：“伯母，您来了。”

贺朱氏笑着点头，又问：“看了这么一阵子，可看出什么来了？”锦颜轻咳，她便续道：“没关系，你尽管说。”

锦颜便道：“难道咱们店里，只得这几种首饰？我瞧着……咳，我瞧着花样儿大多寻常，只有少少几款精致漂亮的。”她随手举起一只金钗：“你看，就算同是累丝嵌宝金凤簪，这支便十分大气富贵，这一支虽小，花样儿却很漂亮。其它几支，便十分不起眼了……”偷眼看贺朱氏笑吟吟的，略略放心，便又拿了一支步摇，“还有这几支步摇，明明都是双鸾点翠的，可是就瞧着这支富丽堂皇，这支婉约流丽，其它几支就觉得黯淡无光。”

贺朱氏笑着点头，道：“说的没错。还看出什么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