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莞比周怡先离开,踏出门来,只觉得浑身僵硬,像打了一场仗。
沿着街道慢吞吞往前走,一边走一边看临街的橱窗,一面一面,男的女的,坐的站的,他们身上的衣服,身后的背景,都是精心搭配过,美妙绝伦。可惜,都生了一张没有表情的脸,那么大的眼睛,翘到不能翘的睫毛,都是假的。再美丽,都是空的。
不过,没有表情,也就无须改变表情。
你对她笑,她对着你笑;你对她哭,她还是对着你笑。
唐莞把脸贴在玻璃上,学着模特的样子,抿起嘴,努力把眼睛睁大,再睁大……
谁说模特不能导演自己的人生?
他们这样,有什么不好?
她看着两个并肩站立的模特儿,男的微笑着望着女的,女的漠然看着前方。要是他爱上了他,怎么才能叫她知道呢?就算她知道了,她也会像他爱她一样的爱他吗?
一个人,你爱他多一点,你会失去他;他爱你多一点,你也会失去他;到底能不能遇上一个人,你们彼此相爱?
玻璃挤酸了鼻子。
原来,爱或不爱,都是悲伤。
手机声响,她从包包里拿出来接通。是左凡。
她没听左凡在那边说什么,只说:“左凡,我和周怡刚刚会完面。”她的声音很清晰,说的也很慢。说完,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等待左凡的回答。
电话那头果然就停顿了一下。左凡问:“她说了什么?”他的声音有点焦急,担心似的。也不知道担心的唐莞还是周怡。
唐莞看着橱窗里的模特,做了一个和模特同样灿烂的笑,温柔地回答左凡:“周怡说你喜欢我?”
左凡的呼吸一滞。电话里传来一阵沉默。然后,他说“唐莞……”
唐莞打断他:“别,左凡,谢谢你打电话来,我正好有话想告诉你,不管你愿不愿意听,我都要告诉你。第一,我不喜欢破坏别人的家庭;第二,我不习惯与有家室的男人谈情说爱;第三,我真的很讨厌一次又一次狼狈的感觉;左凡,麻烦你告诉周怡,请她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
她一口气说下来,语气从开始的温柔慢慢变成森严。
“唐莞,对不起。”左凡喉头沙哑,说得艰难。
“不要说对不起。”唐莞的声音冷漠得拒人千里。
“唐莞,你在哪里,我马上过去。”
“左先生,我和你不需要再见面。当然,如果你实在寂寞难耐要人陪,我们可以只谈情,不说爱。”
电话那头久久无声。
唐莞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也这样刻薄起来,但是,她不能再让自己受到一丁点儿伤害。
哪怕会伤害到他。哪怕他数次救了她的命。
她是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女子,她的宿愿不过是现在安稳,岁月静好。
哪怕如此简单的宿愿,都不易得。
她挂掉电话,心头一片虚空。
是夜,孔德小雅拖了行李回来。唐莞掀掀眼皮,看看两大箱行李,问:“怎么?准备长住?”
她心里高兴,却也知道小雅工作繁忙,自从上任后还没有回来过一次。
孔德小雅先上来看看她架在沙发靠垫上的脚,已经重新包扎过,但脚背裸露的皮肤依然吓人。孔德小雅扇扇鼻子,表示嫌弃:“几个月不见,搞成这么副丑样子。”
唐莞笑,“正好让你伺候伺候我啊!”
孔德小雅起身去收拾桌子,“你运气还不算太差,只是我运气不好,刚好休一个礼拜假,只能当免费保姆了。”
唐莞折起身子来,惊喜地道:“真的要住一个礼拜啊?”
孔德小雅瞧唐莞那张瘦了一圈的脸,知道她这段时间好不到哪里去,上来捏了捏唐莞略带憔悴的脸,说:“试试看能不能把这里重新养肥!”
这回公司里也准了唐莞一个礼拜的假,她真就忙里偷了闲,光明正大地养起伤来。
艾玛代表公司来看望她一次,不管真心假意,切切实实地嘘寒问暖了一番儿。唐莞心里难免有些感动。
如今几个月下来,艾玛和唐莞的关系和缓多了,虽然暗地里还是免不了互相较劲,但至少表面上还是过得去的。艾玛心情好的时候,也会招呼唐莞一起吃个午餐。虽然说职场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但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嘛。
唐莞心里想,腿脚利索之后一定好好帮衬艾玛。
高寒也来看了她一次,一个人来的,抱了一束铃兰,花儿秀气地开着,一个个小铃铛可爱的要命。唐莞见了花,有点意外,他倒晓得她喜欢什么。
高寒并没有提之前的种种,仿佛随意来探望一番,问了问医生唐莞的伤势,知道只要静养几天就可以,于是没有再多说别的。唐莞总觉得高寒像是心里有点气,故意不跟她多说话似的。可是转念一想,他能来看她就已经难得,这个向来冷酷的男人,指望他有什么话。她这样想,也属正常,可是孔德小雅进了门,他却跟小雅聊得热乎。
唐莞想,真是日头打西边出来了,这两个人,什么时候相互看得顺眼了这是。
日子悠悠荡荡,好时光向来短,一个礼拜转眼就要结束了。孔德小雅一边收拾病房里的东西一边说,“总算闻够了消毒水的味道了。今天晚上就当庆祝你康复,带你出去大吃一顿。”
唐莞敲敲乏力的腿,笑道,“这几天,天天要么输液,要么躺着,都快发了霉了。我还真想出去走动走动。”
孔德小雅说:“晚上有惊喜给你。”(未完待续)